林晓、钱三娘、张妈,三个来自不同阶层、不同年龄的女人,都用一种近乎惊骇的目光看着苏浅月。
改律法?
那是圣人先贤定下的国之根本,是维系了王朝数百年的纲常伦理。她们从未想过,一个女人,竟敢说出这样的话。
“娘娘,这……这万万不可啊!”张妈最先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修改律法,是动摇国本的大事,会引来朝野震动的!自古以来,就没这个先例啊!”
“没有先例,我们就做这个先例。”苏浅-月没有去扶她,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我今日召你们来,不是商议要不要改,而是商议,该怎么改。”
她站起身,走到那堆积如山的典籍前,随手抽出一卷。
“我让你们来,林晓,因为你懂法理,有锐气,你的笔,就是我们的刀。钱三娘,你懂经营,知晓人心诡诈,你的算盘,能帮我们堵住所有可被钻的空子。张妈,”她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老人,声音柔和了几分,“你见过的悲剧最多,你懂得那些藏在律法条文背后,一个普通女人最深的痛楚和无助。你的眼泪,就是我们不能退让的理由。”
“我们今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凡妻之私产……归夫家’这条,从大雍的律法里,彻底抹掉!”
苏浅月将手中的卷宗,重重地拍在桌案上。
那一声闷响,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这座沉寂了数百年的宫殿,也劈开了在场所有女人心中的枷锁。
林晓的眼中燃起了火焰,她不再犹豫,拿起笔,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钱三娘的呼吸变得急促,她那双总是精于计算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一种名为“理想”的光。张妈愣愣地看着苏浅月,浑浊的老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她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娘娘……”她哽咽着,“若真有那一天,老婆子我……我就是死了,到了地底下见到老夫人,也能挺直腰杆了。”
偏殿的门被关上了。
从这一天起,这里成了整个皇宫最神秘的地方。
每日,都有翰林院的典籍被源源不断地送进去,又有写满了字迹的废纸被成筐地抬出来。
赵玦来过一次,站在门口,听着里面传出的激烈争论声,有林晓清亮的引经据典,有钱三娘干脆利落的质问,偶尔还夹杂着张妈带着哭腔的讲述。
他没有进去,只是对守门的宫人说了一句:“任何人,不得靠近偏殿十步之内。里头需要什么,无论是什么,都给她们送去。”
几日后,一份字迹娟秀却力透纸背的草案,被送到了苏浅月的面前。
草案不长,核心只有几句话:
“女子嫁妆,为其私产,夫家不得侵占。婚后所得,若无约定,则为夫妻共有,和离时均分。若有约定,或一方可证为个人经营所得,则归其个人所有。”
“凡以暴力、胁迫手段,侵占女子私产者,以盗窃论处。”
林晓将草案呈上,激动得双手都在颤抖:“娘娘,这是我们商议出的初稿。请娘娘过目。”
苏浅月接过那份还带着墨香的草案,纸张很轻,她却觉得无比沉重。这上面每一个字,都可能在未来的朝堂上,掀起惊涛骇浪。
她逐字逐句地看着,许久,才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写得很好。”她将草案小心地折好,放入一个精致的锦盒中,“根基,已经打下了。接下来,就是准备迎接风雨了。”
她话音未落,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青禾快步走入,脸色凝重地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苏浅-月的笑容,慢慢隐去。她看向窗外,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乌云密布,大雨将至。
“让他们进来吧。”她淡淡地说道。
片刻之后,内阁首辅王德安,领着吏部、户部、礼部几位尚书,出现在了坤宁宫的殿门外。
老首辅一身崭新的朝服,神情肃穆,他对着殿内深深一躬,声音洪亮如钟:
“老臣王德安,有本上奏。听闻近日宫中多有异动,典籍搬运频繁,恐有悖祖宗礼法,动摇国之纲常。恳请皇后娘娘,以社稷为重,切勿轻举妄动!”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几位大臣,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恳请皇后娘娘,以社稷为重!”
声音整齐划一,回荡在坤宁宫压抑的空气里,像一场提前到来的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