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镇变了。
赵虎叼着烟,蹲在玄学公园门口的石狮子上,眯着眼看着眼前这番景象。
他想不通,就一年多的光景,这个他撒尿和泥玩到大的小镇,怎么就变得这么陌生了。
以前的清泉镇,天一黑,街上连个鬼影都找不到。镇上谁家吵架,谁家打孩子,隔着半条街都能听得真真切切。那时候的规矩很简单,谁的拳头硬,谁说话就好使。他赵虎,就是清泉镇的“规矩”。
可现在,大半夜的,这公园门口比白天还热闹。一辆辆挂着外地牌照的小车,跟不要钱似的往镇里钻。男男女女,穿得人模狗样,一个个脸上都挂着一种他看不懂的、近乎虔诚的表情,嘴里念叨着什么“风水”、“气运”、“陈大师”。
“虎哥,你说这帮人是不是脑子都有病?”旁边一个瘦得像麻杆的黄毛小弟,也跟着吐了口烟圈,“花几百块钱,就为了吃一顿饭,还叫什么‘开运大餐’。那钱给咱们,都能去县里最好的馆子搓一顿了。”
赵虎没说话,只是把烟头狠狠地摁在石狮子的脑门上,烫出一个黑点。
他烦。
非常烦。
这种烦躁,源于一种领地被侵犯的失控感。以前,他是这镇上的王,所有人都怕他。现在,他感觉自己倒成了个异类。前两天他去收保护费,那家新开的奶茶店老板,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非但不怕,还一本正经地跟他说:“大哥,我们店是陈大师亲自点过的‘招财’风水位,您要是收了我的钱,会坏了您自己的财运的。”
他当时就懵了。他赵虎横行十几年,第一次遇到用风水来跟他讲道理的。
更让他憋气的是,他还没来得及发作,旁边几个排队买奶茶的游客就对他指指点点,眼神里充满了鄙夷,仿佛他是什么破坏了神圣仪式的野蛮人。
“虎哥,你看,那不是前街的‘刀疤刘’吗?”黄毛忽然捅了捅他。
赵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正恭恭敬敬地排在“五行药膳”的队伍里,手里还拿着个号码牌,时不时踮起脚尖往里瞅,那模样,跟他以前在庙里看到的那些求神拜佛的老太太一模一样。
赵虎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刀疤刘,以前也是镇上有名的狠角色,下手黑,一个人能打三个。赵虎收服他都花了不少力气。可现在,这头曾经的猛虎,竟然乖得像只猫。
“他妈的,”赵虎从石狮子上跳了下来,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这个姓陈的,到底给这帮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都说神得很,”黄毛凑过来说,“就咱们部门那个王经理,前阵子跟丢了魂似的,听说就是找了陈大师,在办公室里挪了挪桌子,现在整个部门都跟打了鸡血一样。还有镇上新提拔的那个李副主任,都说是因为纹了两条眉毛,官运才来的。”
“放屁!”赵虎啐了一口,“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什么狗屁大师,不就是个会装神弄鬼的骗子吗?走,弟兄们,跟我去会会他!我倒要看看,他能给老子算出个什么花样来!”
一声令下,几个无所事事的小混混立刻来了精神,簇拥着赵虎,浩浩荡荡地朝着公园深处的“躺平堂”走去。
他们这一伙人,流里流气,与公园里悠闲惬意的氛围格格不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避让。
躺平堂的院门虚掩着。
赵虎一脚踹开院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院子里,陈玄正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旁边的石桌上,那个传说中的笔仙“小倩”,正在安静地研墨。林晚晴不在,整个院子只有一种慵懒的宁静。
“喂!谁是陈玄?”赵虎扯着嗓子喊道,打破了这份宁静。
陈玄的眉毛皱了一下,眼皮都没抬。
小倩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清冷的目光扫过这群不速之客,院子里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分。
黄毛等人被她那不似活人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操,看什么看?一个丫鬟也敢瞪老子?”赵虎被那眼神激怒了,上前一步就要发作。
“找我?”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摇椅上传来。
陈玄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没有起身,只是侧过头,用一种打量货物的眼神,上下扫了赵虎一遍。
那眼神很平淡,没有任何情绪,却让赵虎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穿了,浑身不自在。
“你就是那个陈大师?”赵虎强撑着气势,走到摇椅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听说你算命很准?来,给老子算一卦,算算老子什么时候能发大财,什么时候能当上这清泉镇真正的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