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气氛,因为张启山这句话,瞬间变得有些凝重。
投射在白墙上的电影还在继续,光影斑驳,映着几个人的脸。林晚晴停下了收拾东西的手,有些担忧地看着陈玄。李建国的事情,她知道。但一个人的官运,和一个镇子几万人的生路,这分量完全不同。
后者,太重了。
陈玄依旧靠在躺椅上,只是嗑瓜子的动作停了。他没看张启山,目光还盯着电影画面,仿佛对那句沉重无比的请求充耳不闻。
张启山的心提了起来。他见过无数大场面,面对过省里下来的领导,也处理过群体性的棘手事件,但从未像此刻这般紧张。他感觉自己不是一个镇长,而是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而眼前这个懒散的年轻人,就是唯一的审判官。
半晌,陈玄终于动了。他慢悠悠地吐掉嘴里的瓜子壳,将目光从电影上挪开,落在了张启山的脸上。
“算一个镇?”他的声音还是那副懒洋洋的调调,听不出喜怒,“你当我是什么?气象台还是发改委?”
张启山被噎了一下,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陈大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他没有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只是将这几年心里的苦闷和压力,化作了一声沉重的叹息:“清泉镇的底子太薄了,山多地少,年轻人留不住,外面的投资又引不来。我试过所有办法了,能跑的部门都跑了,能找的关系也都找了。可这镇子,就像一潭死水,扔再多石头下去,也只是响几声,连个波纹都见不着。”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刻的无力感,那是一个想做事却处处碰壁的实干家,最真切的疲惫。
“我不是不信科学,可现在,科学给不了我答案。他们只会告诉我,清泉镇不具备发展大型工业的条件,不符合现代物流的区位优势……这些报告,我办公室里堆得比人都高。”
“所以,我想来问问您这位‘不科学’的大师。”张启山看着陈玄,眼神恳切得像个迷路的孩子,“您给我指条路,哪怕只是一句空话,一个念想,也行。至少让我知道,这潭死水,到底还有没有可能被盘活。”
院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电影里人物的对白声,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陈玄皱了皱眉。他最烦的就是这种事,又大又空,还吃力不讨好。算一个人的命,顶多费点口水。算一个镇的运,这牵扯的因果可就大了去了。他只想躺着,不想给自己揽事。
“我这只看个人,不看集体。”他摆了摆手,重新将目光投向电影,“你走吧,找我也没用。”
这是赤裸裸的拒绝。
张启山的身体晃了一下,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他预想过陈玄可能会提什么苛刻的条件,却没想过,对方连个机会都不给。
就在他心灰意冷,准备转身离开时,林晚晴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过来,轻轻放在张启山面前的石桌上。
“张镇长,您先喝口水。”她柔声说了一句,然后走到陈玄身边,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老公,张镇长也不容易,你就帮着看看吧。镇子要是发展好了,咱们公园的生意不也更好?到时候,你想买多少酱肘子都行啊。”
酱肘子……
陈玄的耳朵动了动。这个理由,朴实无华,却精准地击中了他唯一的软肋。
他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终究还是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他瞥了张启山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算你运气好”。
“行了行了,看在你老婆这么会说话的份上。”他冲着林晚晴的方向努了努嘴,然后对着张启山伸出手,“铜钱,三枚。年份越久越好。”
张启山猛地一愣,随即大喜过望。他想都没想,立刻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可他今天穿的是便服,身上除了手机和钥匙,一个钢镚都没有。
“我……我没带!”他急得满头是汗。
陈玄翻了个白眼,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算了,”他懒得再等,对林晚晴说,“去我床头那个抽屉里,把那三枚老的拿来。”
林晚晴应了一声,很快就从屋里捧出一个小木盒。打开盒盖,里面是三枚色泽深沉、包浆厚重的铜钱,钱身上的字迹都已模糊不清,显然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
陈玄接过铜钱,甚至没有起身。他就那么靠在躺椅上,将三枚铜钱随意地在手心里合拢,轻轻摇晃了几下。那动作,与其说是在起卦,不如说是在掂量几块废铜的重量。
院子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张启山更是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玄的手,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哗啦——”
陈玄手一扬,三枚铜钱被他漫不经心地抛到了石桌上,发出一阵清脆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