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把手机从桌面拿起来时，屏幕还亮着。监控界面停留在那个被拦截的访问请求上，红色提示框清晰写着“权限不足，操作拒绝”。他盯着看了几秒，手指滑动退出系统，锁屏。
办公室安静下来。刘伟和陈雪已经离开，桌上的材料也收拾干净。他站起身，外套搭在椅背上，肩膀有些发僵。发布会结束后的几个小时里，舆情走势平稳，主流媒体转发口径一致，网信办的动作比预想中更快。他知道，那一波试探已经被彻底压住。
但他没走。不是不想，是身体还绷着一根弦，松不下来。
手机震动了一下。来电显示跳出“妈”字。
他顿了顿，按下接听键，声音放得平缓：“妈，我刚开完会。”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接着传来母亲的声音，轻但带着一丝克制的紧张：“辰儿，电视上播的那个事……是不是你？”
林辰没立刻回答。窗外夜色浓重，远处楼宇的灯光连成一片，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他靠在窗边，手肘抵着冰凉的玻璃。
“是我。”他说。
母亲叹了口气，“我们看了新闻，你站在台上讲话，一句话都没提自己，光说制度、程序、公开……可妈知道，这事肯定不简单。”
林辰嘴角微微动了一下，没笑出来。“我不可能为了私事闹到台面上去。那些东西，查是为公，不是为我。”
“婷婷昨天晚上翻老相册，看到你小时候的照片，一直问，哥到底在做什么。”母亲的声音低了些，“她说网上有人说你借祖宗名头捞好处，还有人说你攀关系往上爬……她急得睡不着。”
林辰闭了下眼。妹妹林婷今年大三，学的是历史，一向敏感。他知道她在关注这件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放在心上。
“让她别信那些话。”他说，“我做的事，经得起查。Z087号卷宗我主动报备了，所有资料都移交组织，连复制件都没留。钱的事，一分都不能碰，也不敢碰。”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
然后是妹妹的声音接过了手机：“哥。”
“嗯。”
“你说你不为自己，那你到底为什么？”林婷的声音有点抖，“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回家吃饭都会笑，现在每次视频，都像在应付检查。你明明可以什么都不管，安安稳稳当你的副区长，干嘛非要把自己推到风口上？”
林辰没马上答。他想起那天在档案馆调阅原始地契时，指尖划过泛黄纸页的感觉。那上面写着“义田”，写着“供族中贫学子读书”，写着“不得变卖”。他知道那块地如今被划进旧改项目，补偿款数额不小。他也知道，只要他不说，没人会去翻这一页。
但他说了。
“因为我得对得起穿这身衣服。”他声音不高，却很稳，“如果有一天别人指着我说，这人嘴上讲规矩，背地里全是为了自己，那我不如现在就辞职。我不想你们以后听人提起我，只记得一个靠背景上位的人。”
林婷没再说话。
母亲重新接过电话，语气忽然变得很轻：“小时候你在学校被人冤枉拿了同学的钢笔，老师让你写检讨，你死活不写。最后是你自己找到真凶，才肯低头。那时候我就知道，你这孩子，宁可吃亏，也不愿背黑锅。”
林辰喉咙一紧。
“现在你也一样。”母亲继续说，“外面风言风语再多，我和婷婷都信你。你是咱家的儿子，是她哥，不是什么外人。只要你走得正，家里永远是你能回头的地方。”
房间里很静。空调发出轻微的送风声，吹动桌上一张未收起的打印纸，边缘微微翘起。
林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签过无数文件，握过权杖般的签字笔，也在乾隆朝批过生死奏折。可此刻，它有些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