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稳后许久,林辰仍坐在驾驶座上。方才上楼时,六楼那户人家门缝里的微光并未逃过他的眼睛——那扇门本该紧闭。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停留,只是记下了那个细节。此刻回想起来,周伟最后那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似乎也有了另一层意味。
他掏出手机,翻出张涛上午报上来的服务周人员安排表。表格做得规整,分工明确,连后勤物资清单都列得清清楚楚。表面上看,毫无破绽。
但林辰记得清楚,上个月信访接待轮值表里,李婷和王磊这两个年轻人几乎每周都排在一线窗口。今天这份名单,他们却被调去了物资搬运组,接替他们岗位的,是两家外包公司的派驻人员——一个叫陈志远,另一个叫吴海。
名字陌生,履历模糊。更巧的是,这两人都曾在王建军分管时期频繁出现在街道办会议室,名义是“技术支持”,实则谁都知道,那是王建军安插的眼线。
林辰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把两人的信息截了下来,转手发进加密联络通道,附了一句:“查这两人近三个月进出记录,重点看夜间登记和通讯基站轨迹。”
做完这些,他推门下车,脚步沉稳地走进单元楼。电梯缓缓上升,镜面映出他的脸,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波动。可他知道,有人已经开始动手了。
回到家,妻子已经睡下。他轻手轻脚走进书房,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内网系统,调出和平街道办近半年的外包合同审批流程。屏幕光映在脸上,他一条条往下看。
果然,在一份价值十七万的“社区宣传物料制作”合同里,审批栏本该由张涛签字的位置,变成了区里某位副主任的电子签章。而这份合同的中标单位,正是孙老板名下挂着壳子的广告公司。
林辰眯了眯眼。越级审批,模糊标的,挂靠资质——老套路了。以前在乾隆朝,和珅倒台前,也有几个亲信试图用类似手段转移资产。只不过那时候是田产宅院,现在换成了项目合同。
他合上电脑,起身走到书柜前,抽出一本《城市更新管理条例》,随手翻开。夹在中间的F-7号房初勘照片滑了出来。他捏在手里看了两秒,没多瞧,重新塞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林辰刚进办公室,周伟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人手都到位了,演练定在上午十点。”周伟语气利落,“你昨晚说要‘见见老面孔’,我已经通知下去,所有参与人员提前半小时到岗。”
“好。”林辰坐在办公桌后,声音平稳,“顺便提醒一下,这次演练不走形式,我要抽查三个随机点位的应急响应时间。特别是信访窗口,必须保证第一时间接访。”
“我知道有些人会觉得压力大。但群众的事,容不得半点松懈。”
“明白。”周伟顿了顿,“我跟他说。”
挂了电话,林辰打开邮箱,收到了刘伟匿名发来的一份文件:陈志远和吴海在过去四十天内,有七次在非工作时间进入街道办大楼,且每次停留时间超过两小时。其中三次,监控显示他们曾短暂停留在档案室门口。
不是巧合。
林辰把文件打印出来,用红笔圈出几处时间节点,封进未标注字迹的文件袋——他知道,痕迹越少,风险越低。然后拨通了陈雪的号码。
“养老驿站的原始台账,整理好了吗?”
“都在。”陈雪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冷静清晰,“包括每一笔资金流向、施工日志和居民反馈记录。”
“今天九点,小会议室。”他说,“别带助理,也别让任何人知道你要去。”
“出什么事了?”
“没有出事。”林辰看着窗外楼下陆续走进办公楼的工作人员,“是有人想让它出事。我们得先一步把路铺平。”
电话挂断后,他起身走到窗前。阳光照在对面楼顶的旗杆上,影子斜斜地压在街道办大院门口。一辆灰色商务车正缓缓驶入,车牌被泥水遮住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