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星城,魂导技师学院。
这座由七宝琉璃宗与新星城联合创办的学院,如今已是大陆上魂导技术研究的最高学府之一。学院的广场上,矗立着几尊雕像,其中最为醒目的,便是初代首领戴云汐、以及七宝琉璃宗宗主宁风致的形象。
广场边缘的长椅上,坐着两位老人。
邪月依旧坐得笔直,如同他从未放下的战矛,只是满头银发如雪,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如今也显得有些浑浊,唯有偶尔闪过的精光,还能窥见昔年黄金一代领袖的风采。他的手掌宽大,指节因常年握持武器而有些变形,此刻正无意识地摩挲着放在膝头的一柄缩小版的、装饰用魂导匕首——这是学院最新研发的成果之一,他受邀前来参观。
坐在他身边的胡列娜,岁月似乎对她格外宽容些,虽也华发丛生,面容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绝代风华,只是气质更加沉静温婉,如同经过时光打磨的美玉。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裙,膝上摊着一本厚厚的、由戴念宁主持编纂的《新星城早期编年史》,手指轻轻拂过书页上“寂静领主”那几个被刻意模糊处理的字眼,眼神有些悠远。
“时间过得真快。”胡列娜轻声开口,声音带着老人特有的沙哑,“感觉昨天,我们还在教皇殿前,第一次见到那位……在藏书楼里晒太阳的管理员。”
邪月布满皱纹的脸上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是啊,快得……像一场梦。谁能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他顿了顿,看向广场上那些朝气蓬勃、热烈讨论着魂导回路设计的年轻学员,“这些孩子,他们已经习惯了有魂导灯,有魂导车,习惯了这种……秩序下的生活。他们很难想象,我们当年经历的混乱与绝望。”
“这是好事。”胡列娜合上书,目光柔和地看着那些年轻人,“领主大人订立规则,不就是为了让后人,能活在不需要经历那些痛苦的时代吗?”
两人陷入了沉默。微风拂过,带来远处学员们的欢声笑语和工坊隐隐的嗡鸣。
他们都清楚,属于他们的时代,正在缓缓落下帷幕。戴云汐早已故去,宁风致也在百年前于七宝琉璃宗安然仙逝,焱在三年前一次指导年轻魂师训练时旧伤复发,虽然抢救过来,身体却也大不如前,如今多在静养。
曾经的盟友,正在一个个老去,离去。
而那位改变了他们所有人命运的存在,却仍在遥远的极北,沉眠于万古冰封之中,容颜永驻,时光仿佛在她身上按下了暂停键。
一种混合着感激、怀念、以及淡淡怅惘的情绪,在两位老人心间无声地弥漫。
“不知道……领主大人她,在那边……会不会觉得孤单?”胡列娜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这个念头,或许在她心中藏了很久。那位存在强大到足以制定规则,冷漠到近乎天道,但在胡列娜记忆深处,始终残留着藏书楼初遇时,那个慵懒地靠着书架、仿佛对世间一切都不甚在意的模糊侧影。
邪月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她那样的人……或许,并不会在意这些。”他抬起头,望向北方天空,目光仿佛要穿透无尽距离,看到那冰封的王座,“她选择了沉睡,选择了观测。对她而言,我们这些凡人的生老病死、聚散离合,或许……都只是她记录的数据流中,微不足道的一笔吧。”
这话语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却也充满了释然。
他们感念她的恩德,怀念与她短暂交集的那段波澜壮阔的岁月,但也清楚地知道,彼此早已走在不同的时间线上。
能够在这相对和平的时代渐渐老去,能够看到新生代茁壮成长,能够守护着这座她曾间接庇护的城市直到最后……对于他们而言,已是最好结局。
胡列娜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北方,许久,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中,藏着一段跨越了五百年时光的、无声的思念与告别。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与广场上那些充满活力的年轻身影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时代变迁、薪火相传的画卷。
而在那极北的冰宫深处,数据之眼记录下了新星城魂导技师学院广场上,能量波动与生命信号的细微变化,包括那两位老人身上散发出的、即将步入生命终点的暮气。
数据冰冷,依旧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