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闲的大脑在对方话音落下的瞬间,便已开始飞速运转,如同最高效的魂导计算核心。第一条,在预料之中,虽然意味着阶段性的事务性麻烦,但目标明确,时限清晰,属于可以接受的范围。第二条,则直接牵扯到胡列娜那极其棘手、背后可能隐藏着巨大风险的武魂异变问题,风险系数不低,但好在主动权部分掌握在自己手中,“酌情”二字留有回旋余地。而这第三条,则最为模糊,边界不清,也最像是一个可能隐藏着无尽深渊的陷阱。“特殊的课题”?具体会是什么内容?是否会与那两道掠过天际的神念有关?与比比东自身正在进行的罗刹神传承有关?还是与这片大陆更深层、更古老的秘密有关?
然而,她心里清楚,自己此刻并没有太多讨价还价的空间。比比东此刻提出的条件,几乎已经是当前严峻形势下,她所能争取到的最优解——它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她最基本的行动自由,保住了藏书楼这个至关重要的研究据点和栖身之所,没有强行将她绑上武魂殿的战车,卷入她最厌烦的权力纷争。而她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主要集中于“知识”和“见解”这种非实体的、且恰恰是她相对擅长创造和提供的无形资源。
“可以。”云闲点了点头,干脆地接受了核心条款,但紧接着,她便清晰地、不容模糊地补充道,“但是,我也有我的条件。”
比比东纤细的眉梢微微一挑,深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第一,我的所有研究工作,必须保持高度的自主性与独立性。即便是陛下您提供的‘特殊课题’,我也有权根据课题的实际难度、复杂性以及我自身的研究进度,来决定研究的推进节奏,以及最终提供答案或见解的具体形式与时间。您不得强行干涉我的研究过程与方法。”云闲的语气平静却坚定,“第二,我与武魂殿之间的关系,应明确为‘合作者’,而非‘下属’。除了我们刚刚约定的知识性交换之外,我不承担武魂殿内部的任何额外义务,也绝不参与任何形式的内部派系斗争与事务。第三,”她说到这里,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意有所指地扫过书房内某个光线晦暗的角落,“藏书楼及其周边区域,是我个人的研究领域与私人空间。未经我的明确允许,任何人——无论其身份为何——不得以任何形式、任何理由前来打扰。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任何形式的‘监视’行为。”
她这是在为之前那道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窥视目光,以及未来可能存在的、无孔不入的监控,划下一条清晰而决绝的红线。
比比东静静地注视着提出条件的云闲,眼神深邃如同古井,仿佛正在精密地权衡着这些条件背后所代表的权力让渡与可能带来的潜在风险。一个在核心研究领域保持高度自主、不受直接控制的研究者;一个被明确划定为禁地、连她这位教皇都无法随意监控的藏书楼……这无疑会让她对全局的掌控感大打折扣,如同在完美的棋局中留下了几处无法直接落子的空格。
“可以。”最终,在短暂的沉默后,比比东缓缓颔首,应允了她的条件,“但相应的,规则对等。你所提供的‘见解’与研究成果,若经过验证,被证实具备足够的价值,武魂殿自然也会给予你对应的、更大力度的资源倾斜与支持,作为回报。反之,”她的声音陡然转冷,虽然没有释放魂力,但那双深紫色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冷煞气,已经胜过千言万语的警告,“若你阳奉阴违,消极应对,或者被本座发现,你有任何试图损害武魂殿根本利益的举动……那么,后果,你应该清楚。”
“公平。”云闲言简意赅地回应,对这个隐含的威胁并未表现出任何畏惧,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早已明晰的规则。
一场无声却惊心动魄的交易,在这间象征着武魂殿最高权柄、决定着大陆未来无数命运走向的书房里,初步达成了共识。没有白纸黑字的契约文书,没有歃血为盟的誓言束缚,有的,只是彼此心照不宣、清晰划定的底线,与基于现实利益需求的、脆弱的平衡。
“那么,”比比东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如同云雾般难以捉摸的弧度,“合作愉快,云闲……顾问。”
云闲起身,对着办公桌后的教皇微微颔首,姿态不卑不亢:“陛下若无其他吩咐,我便告退了。”
她转身,步履平稳地走向那扇厚重的书房大门,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不曾弯曲的青竹。直到她彻底走出教皇殿那宏伟而压抑的主建筑,感受到外面有些刺眼的、久违的阳光,以及微凉的、带着草木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时,她才几不可察地、缓缓地吐出了一口一直压抑在胸腔深处的、带着沉重压力的浊气。
这第一关,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她用“有限度的知识输出”与“特定领域的劳动”,暂时性地换来了“相对的行动自由”与“局部的清净空间”。
但她也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醒地认识到,与虎谋皮,从来都不是一件轻松惬意的事情。比比东最后那句关于“特殊课题”的话语,如同一片浓重而不祥的阴云,已然悬在了她刚刚奋力争取到的、那片看似重新恢复清净的天空之上,预示着未来的道路,绝不会是一片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