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终究是落了下来,起初是稀疏的几点,敲在琉璃瓦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随即连成了线,淅淅沥沥,最终化作一片绵密不绝的雨幕,笼罩了整座武魂城。雨水顺着藏书楼高耸的屋檐流淌而下,在窗沿汇成小小的水帘,又不断敲打着窗外那些已大半枯黄的梧桐叶片,发出沙沙啦啦、富有节奏的声响。这天然的白噪音,反而更衬得藏书楼内部幽深寂静,仿佛一座被时光遗忘的孤岛。
雨天的藏书楼,比平日更少人迹。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与陈年书卷特有的纸墨香、还有偶尔飘来的防虫墨锭的淡淡苦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而令人莫名安心的气息,像是某种知识的防腐剂,将一切都浸泡在缓慢流淌的时光里。
云闲和墨渊依旧雷打不动地守在他们的角落里。窗外的雨幕成了天然的背景音和最有效的隔离带,将此地与外界那些潜在的麻烦彻底隔绝开来,营造出一个加倍安全且私密的“堡垒”。
墨渊今天罕见地没有“睡觉”,而是端坐在桌边,面前摊开着一卷色泽深沉、边缘有些磨损的兽皮地图。地图上的线条古朴,用一些不属于当下通用语的古老符号标注着山川河流的走向与名称。他看得似乎并不十分专注,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几不可闻的节律,眼神有些放空,仿佛透过这张古老的地图,看到了某些遥远时空的风景,或者在思考着什么与地图本身无关的、宏大的命题。
云闲则正在潜心攻克一个新的、关乎自身安全的“核心课题”——推演一种最适合她目前状况的、极致的能量收敛与隐匿法门。她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尤其是在这龙潭虎穴般的武魂殿。她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那么如何将自己完美地伪装成一个彻头彻尾的、魂力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人畜无害的普通图书管理员,就成了当前技术层面的当务之急。
识海中,“数据之眼”全力运转,冰冷的逻辑流如同星河奔腾:
【基于“寂静王座”本源权能“归于沉寂”之特性,模拟低能量惰性状态模型构建…】
【扫描对比本土魂力收敛技巧共一百三十七种,提取共性,优化隐匿效果与可持续性…】
【推演遭遇魂圣及以上级别高阶魂师精神力探查时,能量核心伪装、精神屏障反射、生理指标控制等综合应对方案…】
庞大的算力在意识深处无声地奔流,无数种可能性被构建、模拟、验证、淘汰。她的表情在外人看来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略带疏离的模样,只有偶尔微微颤动的长长眼睫,如同蝶翼轻扇,泄露出她正在进行着何等高强度、高精度的思考。
墨渊的目光不知何时从那张古老的兽皮地图上移开,落在了身旁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云闲身上。他看着她那副心无旁骛、仿佛周遭一切皆为空无的专注侧影,看着她明明神魂深处潜藏着连他都感到些许忌惮、难以完全看透的隐秘力量,此刻却一心一意、甚至可以说是不计成本地,只想把自己伪装成这芸芸众生中最不起眼的一粒尘埃。他深邃的眼眸中,不由得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明晰的复杂情绪。
是欣赏这份于闹市中修篱种菊的心境?是无奈于她如此“浪费”自身天赋?还是……隐约触及了自己内心深处某种类似的、想要远离纷扰的共鸣?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仿佛永无止境的雨幕,端起手边已经微凉的茶杯,浅浅地喝了一口,任由那淡淡的苦涩在舌尖蔓延。
“你的‘书’,很有意思。”他突然开口,声音在连绵的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仿佛只是随口的呓语。
云闲从繁复的推演逻辑中暂时抽离,抬眼看他,琉璃般清澈的眸子里带着一丝询问,似乎没明白他这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
墨渊没有看她,依旧保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评论今天雨下得有多大:“它记录的,似乎不只是纸面上的文字符号。”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说,你‘看’书的方式,与众不同。”
云闲心中微凛。他果然察觉到了什么。她的“数据之眼”虽然一直处于最低功耗的被动隐匿模式,但那种超越此界常理的信息采集、存储和处理方式,或许在感知敏锐到一定程度的高手面前,还是会留下些许难以完全掩盖的“痕迹”,或者说,是她的行为模式与普通魂师利用精神力阅读的方式存在本质差异。
她面上不动声色,同样用漫不经心的语气,目光扫过他面前那卷兽皮地图,回道:“你看的‘地图’,也不只是标识地形的地图。”
在那“数据之眼”的扫描视角下,那兽皮地图上那些古老的符号,隐隐呈现出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复杂的能量反应和空间结构信息,其内部蕴含的数据维度,远远超出了一张普通地理地图该有的范畴,更像是一种高度加密的能量路径图,或者指向某个特定异度空间的坐标密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