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晚风已经带了凉意，吹过刚收割完的玉米地时，裹着一股干燥的秸秆香。三秒把竹筐往田埂上一放，一屁股坐下去，秸秆被压得“咯吱”响。他揉了揉发酸的腰，抬头望了望天——墨蓝色的天幕上，星星密得像撒了把碎盐，连月亮都躲在云后，只露出点淡淡的清辉。
“歇会儿吧，再走就到红薯地了。”三秒朝着身后喊了一声。春花正弯腰把散落在田埂上的玉米芯捡进竹篮，听见声音便直起身，拍了拍沾在裤腿上的土，提着篮子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两人刚从村西头的土豆地过来，今天是最后一天挖土豆，满满两竹筐土豆已经先让李叔帮忙拉回镇上了，他们俩留下来收拾地里的秸秆，顺便再去看看红薯的长势。
“可算能歇会儿了，这腰都快直不起来了。”春花靠在身后的玉米秆上，长长舒了口气。她从兜里掏出块皱巴巴的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虽然天凉，但挖了一下午土豆，还是出了不少汗。三秒看着她，从自己的布兜里摸出个苹果递过去：“吃个苹果，刚从你摊上拿的，甜得很。”
春花接过苹果，用手帕擦了擦，咬了一大口，清脆的响声在夜里格外清楚。“还别说，今年的苹果是真甜，比去年的水分足。”她一边嚼一边说，眼睛却不自觉地望向远处的镇子——夜色里，镇上的灯光星星点点，从田埂这边望过去，像撒在黑布上的萤火虫，暖融融的。
“你看，那是咱们镇上的灯吧？”春花伸手指了指，“最亮的那盏，应该是张婶家的杂货铺，她总开着灯到半夜。旁边那盏暗点的，是李叔家的，他家孙子昨晚还跟我要糖吃呢。”三秒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几盏熟悉的灯光，心里忽然觉得踏实。他从小在镇上长大，这些灯光陪着他从记事起到现在，不管走多远，只要看见这些灯，就知道快到家了。
春花咬着苹果，慢慢数起了远处的灯光，手指跟着一点一点：“一、二、三……你看，镇上的超市也亮着灯呢，赵老板肯定还在清点货。”她忽然想起下午赵老板来土豆地的事，眼睛一下子亮了，转头对三秒说：“对了，赵老板今天跟我说，咱们的土豆能供三个超市！他说咱们的土豆个头大，又面，超市里的人都爱买，想跟咱们长期合作，以后每个月都要咱们给他送土豆。”
三秒本来正低头抠着手里的草梗，听见这话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喜：“真的？三个超市？”他去年刚把爷爷留下的半亩菜园扩成两亩，专门种土豆和红薯，想着能多卖点钱，补贴电器铺的生意，没想到今年收成这么好，还能供上超市。
“当然是真的，赵老板还跟我签了意向单呢，说等咱们把最后这批土豆送过去，就签正式合同。”春花说着，从兜里掏出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递给三秒。三秒接过来，借着微弱的星光看了看——纸上写着赵老板的名字，还有三个超市的地址，虽然字迹潦草，但每一个字都让他心里热乎乎的。
“太好了，这样咱们明年就不用愁土豆卖不出去了。”三秒把纸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贴身的兜里，像是揣了个宝贝。他想起小时候，爷爷种的土豆只能拿到镇上的早市卖，天不亮就得起床，推着小推车走好几里地，有时候遇上下雨，土豆卖不出去，只能带回家自己吃，吃不完就喂猪。那时候爷爷总说：“要是咱们的土豆能卖到超市就好了，不用遭这份罪。”现在，爷爷的心愿终于实现了。
春花看着他高兴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赵老板还说，要是咱们明年能多种点，他还能帮咱们联系县城的超市。县城的超市比镇上的大，需求量也大，要是能供上，咱们的收入能翻好几倍呢。”
三秒听着，眼睛望向远处的星空，手指不自觉地在田埂上划着。他算了算，现在两亩地，一年能收四千多斤土豆，供三个镇里的超市刚好够。要是想供县城的超市，县城里光大型超市就有五六个，加上小超市，得有十几个，那至少得再扩种十亩地才行。
“再扩十亩，就能供上县城所有超市了。”三秒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坚定。他抬头看向春花，眼里满是期待，“咱们现在有两亩地，明年春天再租八亩，凑够十亩，全种上土豆和红薯。土豆供超市，红薯可以做成红薯干、红薯粉，拿到镇上的特产店卖，说不定还能卖到县城去。”
春花愣了一下，随即也兴奋起来：“十亩地？那可不少呢，咱们俩能忙得过来吗？”三秒想了想，说：“忙不过来就雇人，村里好多老人闲在家里，咱们给他们开工资，请他们来帮忙种、帮忙收。这样既能让他们多份收入，咱们也能轻松点。”
“这个主意好！”春花拍了下手，“张婶家的老伴儿，还有李叔，他们都种了一辈子地，有经验，要是能请他们来帮忙，咱们的庄稼肯定能长得更好。”她越想越觉得可行，手里的苹果都忘了吃，只顾着跟三秒盘算：“咱们还得买些新的农具，现在的锄头、镰刀都旧了，十亩地用这些肯定不行。还有灌溉的设备，得装几台抽水机，不然浇水太费劲儿了。”
三秒点点头，把自己的想法一条一条说出来：“首先得跟村里申请租地，村西头那片荒地，去年就没人种，咱们可以租下来，开垦一下就能种庄稼。然后是农具，明天我去镇上的农机站问问，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播种机、收割机，要是能买到二手的，还能省点钱。灌溉的话，就装两台抽水机，再修几条水渠，把水引到地里，这样浇水就方便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起劲，连夜里的凉意都忘了。春花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借着手机的光，把两人说的想法一条一条记下来，字迹歪歪扭扭，却写得很认真。“这样记下来，明年春天就不会忘了。”她一边写一边说，嘴角一直带着笑。
三秒看着她低头写字的样子，手机的光映在她脸上，柔和得很。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春花的情景——那是去年夏天，他去春花的水果摊买西瓜，春花正蹲在地上给西瓜贴标签，额前的碎发被汗打湿，却笑得格外甜。那时候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年后，他们会一起种土豆、一起巡地，还会一起规划着扩种十亩地，把生意做到县城去。
“对了，咱们还得给土豆和红薯起个名字，就像那些名牌产品一样，有个自己的牌子，这样超市和特产店也愿意要。”春花忽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三秒想了想，笑着说：“叫‘田埂香’怎么样？咱们的土豆和红薯都是种在田埂边的，带着地里的香味，听着也亲切。”
“‘田埂香’，好名字！”春花把这三个字写在本子上，还特意画了个小太阳，“以后咱们的土豆袋子上、红薯干的包装上，都印上这个名字，让大家都知道，咱们镇上有好庄稼。”
两人又聊了会儿，春花忽然想起地里的红薯，赶紧站起身：“光顾着说扩地的事，忘了去看红薯了，咱们得赶紧去看看，别被田鼠啃了。”三秒也跟着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提起放在旁边的竹筐：“走，去看看，要是熟了，咱们今天就挖几个回去煮着吃。”
两人沿着田埂往红薯地走，夜里的风更凉了，吹在脸上像贴了片薄冰。但他们俩心里都热乎乎的，刚才聊的那些规划，像一团火，在心里烧得旺。春花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亮着，照着前面的路；三秒走在她旁边，偶尔会扶她一把，提醒她小心脚下的石头。
“你说，咱们明年扩了十亩地，能像赵老板说的那样，供上县城所有超市吗？”春花忽然问，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三秒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能，只要咱们好好种，好好干，肯定能。爷爷以前说，土地不会骗人，你对它好，它就会给你好收成。咱们只要用心种庄稼，肯定能把‘田埂香’卖到县城去。”
春花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里的不确定一下子消失了。她点点头，握紧了手里的手机：“嗯，咱们一起好好干，肯定能成。”
两人走到红薯地边，借着手机的光，能看见红薯的叶子已经泛黄，有些叶子都蔫了，这是红薯成熟的迹象。三秒蹲下身，拨开叶子，用手摸了摸土里的红薯——能摸到圆滚滚的形状，个头还不小。“熟了，咱们挖几个回去。”三秒说着，从竹筐里拿出小铲子，小心翼翼地挖了起来。
春花也蹲下来帮忙，两人动作很轻，生怕把红薯挖破了。不一会儿，几个圆滚滚的红薯就躺在了竹筐里，带着新鲜的泥土，表皮是深红色的，看着就喜人。“这红薯长得真好，比去年的大不少。”春花拿起一个红薯，在手里掂了掂，沉甸甸的。
“今年雨水足，肥料也够，肯定长得好。”三秒把最后一个红薯放进筐里，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够了，这几个回去煮着吃，剩下的等过几天再挖，一起做成红薯干。”
两人提着竹筐，往镇上走。夜已经深了，镇上的灯光灭了不少，只剩下几盏还亮着，像是在等他们回家。路上，春花忽然想起什么，对三秒说：“明天我去跟赵老板说说咱们扩地的事，让他先跟县城的超市打个招呼，等咱们明年收成了，直接就能供货。”
“好，我明天去村支书家问问租地的事，再去农机站看看农具。”三秒点点头，脚步更轻快了。
回到镇上时，已经快十一点了。两人先把红薯送到春花家，春花说要煮红薯粥，让三秒明天早上来吃。三秒答应着，转身往自己的电器铺走。走到铺门口，他掏出兜里那张赵老板写的意向单，又看了看，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他想起小时候爷爷带着他在地里种土豆的情景，想起爷爷说的“土地不会骗人”，心里忽然觉得，爷爷好像就在身边，看着他，为他高兴。
第二天早上，三秒如约去春花家吃红薯粥。粥煮得软糯香甜，红薯的香味飘满了屋子。“好吃吧？这可是咱们自己种的红薯，比买的甜多了。”春花笑着说，又给三秒盛了一碗。三秒点点头，大口吃着，心里盘算着今天要做的事——先去村支书家，再去农机站，下午还要去地里看看，规划一下怎么开垦荒地。
吃完粥，两人分头行动。三秒去了村支书家，村支书听说他要租村西头的荒地种土豆和红薯，还想雇村里的老人帮忙，特别支持：“荒地闲着也是闲着，你愿意种，是好事！不仅能增加收入，还能给村里老人找活干，我这就帮你办手续。”
从村支书家出来，三秒去了镇上的农机站。农机站的王师傅是他的老熟人，听说他要扩种十亩地，给推荐了一台二手的播种机和一台收割机：“这两台机器都是好的，就是有点旧，不过便宜，你要是要，我再给你打个折，还帮你调试好。”三秒试了试机器，觉得没问题，当场就付了定金，约定下周来取机器。
下午，三秒去了村西头的荒地。荒地有一大片，长满了野草，不过地势平坦，土壤也肥沃，只要开垦出来，就能种庄稼。三秒在荒地里走了走，规划着哪里种土豆，哪里种红薯，哪里修水渠，哪里放抽水机。他越看越觉得有希望，好像已经看见明年地里长满土豆和红薯的样子，看见“田埂香”的牌子挂在县城超市的货架上。
傍晚的时候，春花来找他，脸上带着笑容：“赵老板说，他已经跟县城的三个大超市联系好了，只要咱们明年能保证供货，他们就跟咱们签长期合同。还有，他说可以帮咱们设计‘田埂香’的包装，不收咱们的钱。”
“太好了！”三秒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咱们的荒地手续也快办好了，农机站那边也订了播种机和收割机，明年春天就能开垦荒地，种庄稼了。”
两人坐在荒地边的田埂上，看着远处的夕阳把天空染成金红色，心里满是期待。春花从兜里掏出那个小本子，翻开看了看，笑着说：“你看，咱们的规划都快完成一半了，明年肯定能实现目标。”
三秒点点头，看着春花的侧脸，忽然觉得，未来的日子就像这夕阳一样，温暖又明亮。他想起爷爷，想起那些夜里巡地的时光，想起那支应急的手电，想起虫鸣的警示，想起露水的重量——所有的这些，都像是一步步的脚印，领着他和春花走到现在，走向未来。
“等明年咱们的土豆供上县城的超市，咱们就请村里的人吃顿饭，感谢他们帮忙。”三秒说。春花笑着点头：“好，到时候咱们就用自己种的土豆和红薯做菜，让大家都尝尝‘田埂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