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刚爬上东山顶,三秒家的院门就被轻轻敲了三下。爷爷正坐在灯下编竹筐,篾条在他膝头绕来绕去,听见动静抬头往院里瞅:“谁啊?”
“是我,老五。”门外的声音带着点不自在,还夹杂着酒瓶碰撞的轻响。
三秒蹦着去开门,陈老五的身影在月光里晃了晃。老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手里拎着个玻璃酒瓶,标签被摸得发皱,露出“包谷酒”三个字。“五爷爷来啦?”三秒往屋里让他,鼻尖闻到股酒气混着羊膻味。
陈老五的脚在门坎上顿了顿,像踩在火炭上似的。“刚酿的新酒,给老哥尝尝。”他把酒瓶往桌上一放,玻璃底在油布上蹭出细响,“没别的事,就……就过来坐坐。”
爷爷放下竹筐,往灶房喊:“三秒,切盘腌萝卜。”他给陈老五递过个粗瓷碗,“今年的包谷收成好,酒该甜得粘牙。”
酒瓶被拧开的瞬间,股醇厚的酒香漫开来。陈老五给自己倒了半碗,又给三秒爷爷满上,手在碗沿上蹭了蹭:“尝尝?我家那口子搁了把冰糖,比去年的绵。”
两人碰了碰碗,酒液在喉咙里烧出条暖烘烘的路。三秒蹲在灶门口添柴,火光在陈老五脸上跳,把他眼角的皱纹照得忽明忽暗。老人喝得急,半碗酒下肚,脸就红得像灶膛里的炭。
“你那……”陈老五的筷子在桌上画了个圈,突然停住,往嘴里灌了口酒,“你那等高线开沟……”
三秒刚要张嘴,爷爷用脚在桌下碰了碰她的鞋。老人夹起块腌萝卜,慢悠悠地说:“咋想起问这个?你家的地不是一直种得顺顺当当?”
“顺啥顺。”陈老五往地上啐了口,酒气混着唾沫星子溅在青砖上,“去年种的土豆,收上来小得像鹌鹑蛋,我家那口子骂我没本事伺候土地。”他又给自己倒了半碗酒,“今儿个瞅见你家的土豆堆,那叫个瓷实……真能让土豆长这么大?”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桌上描出道银亮的线。三秒看见陈老五的手在膝盖上攥得发白,指关节都泛了青——这老头,怕是在门口转悠半宿才敢敲门。
“不难。”爷爷用筷子蘸着酒,在桌上画了道弯弯的线,“就像你放牛羊,得顺着坡走,不能硬拽。”他在曲线旁点了几个点,“这沟得顺着地势挖,水往低处流是天理,你偏要跟它较劲,土地能给你好脸色?”
陈老五的眼睛越睁越大,鼻尖快凑到桌面上。“那沟深几寸合适?”他追问,声音比平时高了些,“我家地西头有个陡坡,是不是得挖密点?”
“深一拃,宽两拃。”爷爷用筷子比量着,“陡坡就隔两步留个水眼,让水慢慢渗,别积着。”他又画了道波浪线,“沟底铺层碎秸秆,就像给土地垫了层褥子,保墒又肥地,土豆在里头长得舒坦,自然就肯长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