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唇角那一抹极淡,淡到近乎虚无的弧度,凝固成了永恒。
澹台明彻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僵在原地,保持着前倾伸手的姿势,指尖距离她的手,只有不到一寸。
这一寸,从此成了他永生无法跨越的天堑。
他听到了什么?
他好像只听到了“明彻”……
她还想说什么?她抬手,是想抓住他吗?
那最后的微笑,是解脱,还是……不舍?
澹台明彻那声撕心裂肺的“微儿!”余音未落,紧随其后的,是他转向棚外,濒死野兽般的嘶吼:
“太医!传太医!!都给朕滚进来!!!”
候在棚外,早已心惊胆战、面如土色的太医们,连滚带爬地涌了进来,扑到榻前。
李院正颤抖着手,几乎是屏住呼吸,将手指搭上皇后那苍白纤细,尚有余温却再无生机的手腕。
时间在死寂中爬行,每一息都漫长如酷刑。
终于,李院正的手猛地一抖,触电般缩了回来。
他与其他几位同样诊视过的太医交换了一个绝望的眼神,随即全体瘫软在地,以头抢地,发出压抑不住的,恐惧到极致的呜咽:
“陛下……陛下节哀……皇后娘娘……娘娘……她……她已经……仙驭宾天了……”
“宾天”二字,是为他铸的丧钟,狠狠敲碎了澹台明彻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幻想。
他猛地用手捂住胸口,脸色瞬间由惨白转为骇人的金纸色。
一股腥甜毫无预兆地冲上喉头,他再也抑制不住,“噗”地一声,一口鲜红的心头血猛地喷了出来!
血雾溅落在暖棚内洁净的锦毯上,晕开刺目惊心的痕迹。
“陛下!”福公公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搀扶住摇摇欲坠的帝王。
暖棚内太医和宫人跪倒一片,瑟瑟发抖。
而棚外,随着太医那句“仙驭宾天”隐约传出,死讯迅速蔓延。
“皇后娘娘……薨了!”
不知是谁先带着哭腔喊了一声,紧接着,丞相府内外,所有随行护卫的兵士,宫人,林府的下人,齐刷刷地跪伏下去。
悲泣之声骤然掀起,汇成一片哀戚的海洋。
一直强撑着的林夫人,在听到那确切消息的瞬间,眼前彻底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被身旁同样泪流满面,却尚存一丝理智的林知行死死抱住。
“母亲!”
在不远处的墙边,无人可见的阴影最深处。
白止戈挺拔的身躯,在听到外面传来的,确认她离去消息的悲声时,剧烈地晃了一下。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屈下了膝盖。
单膝跪在了冷硬的地面上。
他低着头,紧握的双拳因为过度用力,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却没有半分痛觉。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光线,都在离他远去。
他用自己的方式,在这无人知晓的暗处,为他这一生最珍视,最亏欠,此刻已然逝去的女子,行了最后的,无声的送别礼。
他曾纵横沙场,威震边关,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可在此刻,他连走上前,光明正大地看她最后一眼,都做不到。
暖棚内,是帝王崩溃的悲鸣。
暖棚外,是众生跪伏的哀泣。
而在光影交界的最暗处,是他独自咀嚼的,无声的,足以湮灭灵魂的剧痛。
她走了。
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