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陈医生?”张振国的声音干涩而急切。
陈墨没有立刻说出卦象,而是斟酌着用词,语气平和而沉稳:“从卦象看,你目前确实身处困境,心情郁结,如同黑夜行路,这你是知道的。”
张振国连连点头。
“但是,”陈墨话锋一转,目光清明地看着他,“卦象显示,这黑暗中已有一线生机萌动。指向南方,可能会有重要的、与你心中牵挂密切相关的消息或人出现。不过,过程可能需要一点耐心,不会立竿见影。近期,或许……就在这几天内,会有转机。”
他没有直接说“你家人一定会来探视”,而是用了“消息或人”、“转机”这样更含蓄的词语。但“南方”、“生机萌动”、“几天内”这些关键词,已经像强心针一样注入了张振国的心中!
“南方?探视区就在南边!几天内?真的吗陈医生?您……您没骗我?”张振国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抓住陈墨的胳膊,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卦象如此显示。”陈墨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但你要记住,‘不可疾贞’,保持平常心,耐心等待。过于焦躁,反而于你的身体无益。”
“我明白!我明白!谢谢您!陈医生,太谢谢您了!”张振国语无伦次地道谢,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了一块浮木。尽管这希望源自于他无法理解的玄学,但在绝望的牢狱之中,这已是能获得的最大的精神慰藉。
接下来的两天,张振国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许多。虽然依旧沉默,但眉宇间的郁结似乎散开了一些,眼神里有了期盼的光。他甚至主动配合治疗,吃饭也比往常多了些。陈墨看在眼里,既欣慰又有些不安,默默祈祷自己的推断不要出错。
第三天下午,正是监狱规定的探视时间。病区里比往常要安静许多,能去探视的囚犯都去了,不能去的则更加沉默。张振国靠在床头,看似在闭目养神,但微微颤抖的眼皮和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陈墨也在值班室里,看似在看书,实则心绪也难以完全平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走廊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狱警的引导声——探视结束的人们回来了。张振国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眼中那期盼的光芒如同风中的烛火,摇曳欲熄。看来,希望落空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狱警走到病房门口,喊了一声:“张振国!出来一下,有你的信件!你家人的!”
信件!虽然不是亲眼见到家人,但在这高墙之内,一封家书,抵得上万金!
张振国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踉跄着冲到门口,双手颤抖着接过那封薄薄的信。他迫不及待地当场拆开,贪婪地阅读起来。看着看着,他的眼眶迅速泛红,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但他却在笑,那是一种混合着悲伤、喜悦与无限欣慰的笑容。
他拿着信,激动地走到陈墨面前,声音哽咽:“陈医生!陈医生!您……您算得太准了!信!我女儿写来的!她说……她说她妈妈这个周末,就是后天!后天就带她来看我!她们已经申请获批了!就在南边的探视区!‘南方’、‘生机’……都应验了!都应验了!”
他激动得几乎要手舞足蹈,将那封视为珍宝的信紧紧捂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女儿的体温。同病房的其他囚犯投来羡慕、惊讶,甚至带着一丝敬畏的目光。
陈墨看着他激动的样子,心中也长长舒了一口气,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他不仅仅是为张振国感到高兴,更是为自己所学得到了现实的验证而感到一种深刻的震撼与欣慰。古老的智慧,并非虚妄,它真的能穿透高墙,连接人心,给予绝望者以希望的微光。
“恭喜你。”陈墨由衷地说道,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看来,卦象不虚。好好准备一下,后天精神点见女儿。”
“是!是!谢谢您!陈医生,您真是神了!”张振国对着陈墨,几乎是九十度鞠躬,语气充满了难以言表的感激和敬佩,“以后您有什么吩咐,我张振国绝无二话!”
自那以后,张振国对陈墨的态度,从最初的客气,变成了近乎崇拜的尊敬。他不仅积极配合治疗,胃病也因心情舒畅而大为好转,更成了陈墨在病区一个无声的、坚定的维护者。其他囚犯间或听闻此事,虽然不明就里,但看张振国的变化和陈墨那沉稳淡泊的气度,对这位年轻的医生也凭空多了几分莫名的敬畏与信服。
这件事,陈墨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包括微晶子。但他自己,却在夜深人静时,反复回味。他感悟到,《易》之道,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其核心并非预知吉凶的神奇,而是通过象数符号,揭示事物发展过程中“阴消阳长”、“物极必反”的内在规律,给人以在困境中坚守希望、在顺境中保持警醒的智慧。 它像一盏灯,不能改变脚下的路,却能照亮前方的坑洼与转角。而运用这盏灯的人,最重要的是一颗仁心。心正则感应灵,心邪则卦象偏。
这一次小小的、成功的实践,如同在陈墨的心田中投入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他想象的更为深远。它不仅巩固了他对道家智慧的信心,更让他看到了这古老学问在安抚人心、甚至辅助疗愈方面的巨大潜力。在高墙铁窗的阴影之下,卦象的微光,悄然照亮了一颗绝望的心灵,也照亮了陈墨前行的医道之路。
(本章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