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接上一节:陈墨因干活稍慢被狱警严厉训斥,微晶子恰好路过,以不起眼的方式巧妙帮他解围,陈墨内心受到巨大震撼。)
自打洗衣房那次无声的解围之后,陈墨看微晶子(0087)的眼神彻底变了。那不再仅仅是一个值得好奇的、行为古怪的老囚犯,而更像是一座沉默地矗立在迷雾中的山,看似平凡,内里却可能蕴藏着难以想象的深度和力量。
他开始有意识地在所有可能的时间里,寻找那个佝偻的身影,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放风时间,成了他最重要的观察窗口。
他不再总是蜷缩在墙角独自舔舐伤口,而是会选择一个既能看清微晶子常活动区域,又不太引人注意的位置。他假装靠着墙闭目养神,或者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但眼角的余光,却牢牢锁定在那个缓慢移动的、拿着扫帚的老人身上。
起初几天,他看的还比较表面。只觉得老人扫地确实很认真,很从容,动作不快,但几乎不会重复劳动,每一扫帚下去,都似乎能覆盖到最大的有效面积,效率其实并不低。而且,他扫过的地方,确实格外干净,连墙角的蛛网、砖缝里的青苔碎屑,都会被他用扫帚尖耐心地剔出来。
但这似乎……也只是一个特别认真、有点强迫症的清洁工的表现?虽然在这监狱里显得格格不入,但还能用“性格使然”或者“打发漫长时光的某种怪癖”来解释。
陈墨心里不免有些嘀咕,难道自己之前想多了?那次解围真的只是巧合?
然而,随着观察的持续和深入,陈墨渐渐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那不仅仅是在扫地,那更像是在……进行某种极其缓慢、却又蕴含着独特韵律的“运动”。
他发现,微晶子扫地时,呼吸的节奏非常特别。不是普通人劳动时或急促或深浅不一的呼吸,而是一种极其绵长、均匀、深沉的呼吸方式。吸气时,扫帚微微抬起,动作舒展;呼气时,扫帚落下,力道沉稳。一呼一吸之间,仿佛与扫帚的起落、脚步的移动,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内在循环。
他的步伐也很奇特。不是随意走动,而是遵循着某种固定的步幅和角度,时而前进,时而后撤,时而侧身,每一步都踏得很稳,脚掌仿佛紧紧吸附着地面。偶尔,当他需要清扫一片落叶较多或者杂物堆积的区域时,他整个身体的转动,腰、胯、肩、臂的配合,流畅得不像一个年迈的老人,倒有点像……陈墨记忆中那些练习太极的老教授晨练时的姿态,只是更加内敛,更加不着痕迹。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
那不是普通老人浑浊或茫然的眼神,也不是囚犯常见的麻木或戾气。他的眼神异常清亮、专注,但那种专注,并非仅仅集中在扫帚和垃圾上。他的目光似乎放得很远,又好像收得很近,仿佛在透过扫地这个动作,观察、感受着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风的流动、光线的偏移、甚至……周围其他人的状态?
陈墨好几次注意到,当有其他囚犯吵吵嚷嚷、或者狱警厉声呵斥从附近经过时,微晶子的动作节奏不会有丝毫改变,但他的眼皮会几不可察地微微垂下一点点,仿佛将外界那些纷扰都隔绝在了自身那奇特的韵律之外。而当周围相对安静时,他的气息又会变得更加绵长深远。
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老人能做得到的!这更像是一种……经过长期严格训练的、带有某种明确目的的“修行”方式!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陈墨的脑海,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修行?在监狱里?通过扫地?
这听起来太荒谬了!可眼前观察到的一切,又让他无法找到更合理的解释。
一天放风时,陈墨正看得入神,旁边响起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
“嘿,1748,又瞅那老家伙呢?看出啥花来了没?”
陈墨转头,是编号4011,那个洗衣房的纹身男。他嘴里叼着根草茎,吊儿郎当地靠在墙上。
陈墨不想跟他多讨论微晶子,只是含糊地应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他扫地挺……认真的。”
“认真?屁!”4011嗤笑一声,吐掉嘴里的草茎,“我看你是闲得蛋疼!那老家伙就是个神经病!我跟你打赌,他肯定是在装神弄鬼,指不定心里憋着什么坏水呢!你离他远点,省得惹一身骚。”
陈墨没接话,心里却不以为然。装神弄鬼能装几十年?能装出那种由内而外的从容和那双清亮的眼睛?
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是那个总是病恹恹、不停咳嗽的老囚犯1159,他不知何时也挪到了附近,声音沙哑地说:“0087啊……他不一样。我进来十多年了,他一直就那样。听说……以前在外面是练家子,有真功夫的。后来不知咋的,就进来了……咳咳……”
“功夫?”4011夸张地笑了起来,“就他那风一吹就倒的样子?还功夫?1159,你是咳糊涂了吧?”
1159摇了摇头,没再争辩,只是又剧烈地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