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撒谎!!”李梦瑶的尖叫再次撕裂了法庭的沉寂,她几乎要冲出来,被王嫣然和法警死死拦住,只能发出绝望而愤怒的哭泣。
孙小军被这打断惊得心里一咯噔,但丰富的“排练”让他迅速进入了更深的“角色”。他非但没有慌乱,反而转向审判长,脸上露出了被“误解”和“侮辱”的巨大委屈,泪水终于“恰到好处”地顺着脸颊滑落(他偷偷用指尖沾了点唾沫抹在眼角)。他用一种带着颤音的、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维持镇定的声音说道:
“审判长……我知道……我知道我的证词意味着什么……我知道这可能会彻底毁掉陈墨医生的前途……我和他……我们毕竟是同事啊!我曾经……也敬佩过他的才华……”
他开始了最恶毒也最高明的一招——以退为进,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迫站出来揭露真相、内心充满矛盾与痛苦的“正义使者”。
“我的内心……挣扎过无数次!我不断地问自己,是不是我看错了?是不是我当时太匆忙,产生了误解?我甚至……甚至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表演得淋漓尽致:“但是……但是每当我闭上眼睛,那个画面就会清晰地出现在我眼前!那个匆忙的动作,那个……那个对生命近乎漠然的态度!我无法欺骗自己!更无法……无法面对张先生还躺在IcU里昏迷不醒的事实!无法面对他家人那破碎的心!”
他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向审判长,声音陡然变得“铿锵”而“悲壮”,充满了表演式的“凛然正气”:
“审判长!我是一名医生!‘健康所系,性命相托’的誓言犹在耳边!患者的生命,高于一切!高于同事情谊!高于个人好恶!如果我因为害怕得罪人,因为那可悲的私心,就选择隐瞒真相,那我就玷污了这身白大褂!我就对不起医生这个称号!我就……不配站在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人生最艰难的决定,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所以,今天,我站在这里,说出我所看到的事实!无论这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非议和压力,我都问心无愧!因为我知道,我是在对生命负责!对法律负责!对……我自己的良心负责!”
这番声情并茂、涕泪交加的表演,极具感染力和欺骗性。他将一个冷血阴谋家的栽赃陷害,包装成了一个饱受内心煎熬、最终选择大义灭亲的英雄壮举!其演技之精湛,情绪之饱满,时机把握之精准,让不少旁听者为之动容,甚至有人悄悄擦拭眼角。几位陪审员也露出了深思和明显倾向于采信其证言的表情。
原告律师满意地看着这一切,适时地送上“助攻”,用一系列引导性问题巩固孙小军的“光辉形象”和“可信度”。孙小军对答如流,每一个细节都仿佛亲身经历,毫无破绽,情绪始终保持在那种“沉痛、无奈却又坚定”的区间内。
当陈墨的辩护律师周正明起身进行交叉质询时,法庭内的气氛再次紧绷。周律师目光如炬,试图撕开孙小军的伪装。
“孙小军医生,您反复强调您看得‘非常清楚’。请问,您当时距离被告具体有多远?”
“大约三到四米。”
“这个距离,您能看清执行单上的具体字迹吗?比如剂量的小数点?”
“我……我看不清具体字迹,但我能看清他拿着单子,以及他快速浏览的动作!”
“您说没有听到口述核对,是否可能因为当时环境嘈杂,患者呻吟声掩盖了被告的声音?”
“可能性极小!我当时注意力非常集中,就在门口!如果他口述,我不可能听不到!”
“孙医生,您与被告人是否存在工作竞争或个人矛盾?”
“绝对没有!”孙小军立刻激动地反驳,脸上露出被玷污清白的愤怒,“我们只是普通同事!我完全是出于医生的良知和对法律的敬畏才站在这里!辩护律师不能因为无法推翻我的证词,就恶意揣测我的动机!”
几个回合下来,周律师虽然极力寻找漏洞,但孙小军仿佛一个滴水不漏的完美演员,始终牢牢守着自己的“剧本”,甚至偶尔还能“反将一军”,表现出适度的“愤慨”和“委屈”,博取更多同情。
在整个过程中,陈墨始终沉默地坐在被告席上。他听着孙小军那颠倒黑白的哭诉,看着他那精湛的表演,内心没有愤怒的咆哮,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和一种近乎抽离的荒谬感。他能清晰地看到孙小军眼底深处那隐藏的、属于胜利者的得意和嘲弄;能感受到那份为了自身利益而肆意践踏他人生命的冷血;也能察觉到,在那份看似坚定的表演之下,那一丝因为谎言和背叛而产生的、连他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觉的心虚与恐惧。
陈墨的心,如同被浸在万载寒冰之中。他想起祖父的教诲,想起“仁心仁术”,想起自己曾经对医学抱有的赤诚与热忱。然而,在这赤裸裸的、被精心包装的恶意面前,所有的美好与坚持,都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击。
孙小军的伪证,就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不仅刺向了他的未来,更玷污了他所珍视的医道。他看着孙小军在证人席上那“声泪俱下”的表演,看着法庭内被蒙蔽的众人,一股深沉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无力感和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知道,在这场由权力和谎言主导的审判中,他或许已经失去了最后的机会。孙小军这番“精彩”的表演,几乎已经为他敲响了命运的丧钟。
当孙小军最终完成他的“证词”,在法警示意下离开证人席时,他微微低着头,用手背“擦拭”着仿佛尚未干涸的泪水,步履沉重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但在无人注意的角度,在与陈墨目光交错的那一刹那,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极其迅速地勾起了一抹冰冷、得意、充满恶毒快意的弧度。
那转瞬即逝的表情,如同鳄鱼在吞噬猎物前流下的眼泪,虚假而残忍。
它仿佛在说:你完了,陈墨。而我,将是最后的赢家。
这无声的宣告,伴随着法庭内尚未散去的、对孙小军“勇气”和“正直”的低声赞叹,构成了对陈墨而言,最刺耳、也最绝望的终曲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