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忙活了。”陈建国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说说,到底咋回事?真像外面传的,你把人家治坏了?要赔一百万?”他直接问出了最核心、也最残酷的问题。
陈墨看着父母那饱经风霜、此刻却因他而充满焦虑的脸,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尽量用最平静、最简化的语言,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他没有提及孙小军的阴谋,只说是可能遇到了罕见的药物反应,或者是在某个环节出了无法查证的岔子,目前正在调查,自己已经被停职。
“……情况就是这样。赔偿的事情,家属是提了,但最终还要等调查结果。”陈墨说完,低下了头,不敢看父母的眼睛。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不仅为自己蒙受的不白之冤,更为让年迈的父母为他担惊受怕、长途跋涉而感到深深的愧疚。
“一百万……我的老天爷啊……”李秀兰听完,喃喃自语,脸色更加苍白,她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钱,那是一个天文数字,足以压垮他们整个家庭。
陈建国沉默了很久,久到空气都仿佛凝固了。然后,他默默地站起身,走到墙角,从那个蛇皮袋的最底层,掏出了那个用旧手帕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布包。他走回儿子面前,将布包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那摞捆扎整齐、却显得异常单薄的钞票。
“墨娃子,”陈建国将钱推到儿子面前,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是家里所有的积蓄,你爹我没本事,就攒下这么点。你先拿着,不够……不够咱再想办法。爸就是砸锅卖铁,把咱家那几亩坡地卖了,也不能让你被人家告倒!”
那摞钱,混杂着各种面值,甚至还有许多一角、五角的硬币,静静地躺在粗糙的手帕上,散发着泥土和汗水的气息。它们与“一百万”那个数字相比,渺小得可笑,却又沉重得让陈墨瞬间湿了眼眶。
“爸!这钱我不能要!”陈墨猛地抬起头,声音哽咽,“这是你们养老的钱!而且这点钱根本……”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陈建国打断他,语气强硬,那双常年劳作、关节粗大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你是咱老陈家的骄傲,是村里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医生!爹妈没念过啥书,帮不上你别的忙,但也不能看着你被人欺负!这钱,是爹妈的心意!咱人穷,志不能短!该咱担的责任,咱认!但不是咱的错,谁也别想往你头上扣屎盆子!”
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父亲,在这一刻,爆发出了如同黄土高原般厚重而坚韧的力量。他没有太多文化,不懂城市里的弯弯绕绕,但他坚信自己儿子的品性,他用最朴素的方式,表达着对儿子毫无保留的支持。
李秀兰也抹着眼泪走过来,紧紧握住儿子的手:“墨娃子,别怕,啊?天塌下来,有爹妈跟你一起扛着。咱们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城里待不下去了,咱就回家,妈给你烙饼吃……”
听着父母这些朴实无华、却重逾千斤的话语,看着父亲推过来的那摞带着体温的零钱,陈墨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委屈、愤怒、压力、孤独,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不再是那个独自面对狂风暴雨的医生,他身后,还有两座虽然不高大,却愿意为他倾尽所有的靠山。
他用力地回握住母亲粗糙的手,看着父亲那布满皱纹却写满坚毅的脸,心中那几乎要被现实浇灭的火焰,重新熊熊燃烧起来!
为了自己,为了信任他的王嫣然、李梦瑶,更为了眼前这两位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的、淳朴的父母,他绝不能倒下!他一定要洗清冤屈,堂堂正正地行医济世!
“爸,妈,钱你们收好。”陈墨将钱轻轻推回父亲手中,声音虽然还有哽咽,却异常坚定,“你们放心,儿子没做错事。这钱,用不上。我会把事情弄清楚,一定会!”
他将父母安顿下来,看着他们因为疲惫而很快入睡,自己却毫无睡意。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映照着他清瘦却无比坚毅的侧脸。
家人的到来,如同在他干涸的心田注入了一股来自黄土地的、充满生命力的泉水。他不再是孤身一人。这份沉甸甸的、无声的守护,给了他无穷的勇气和力量。他知道,接下来的路或许更加艰难,但他已无所畏惧。他必须,也一定能,为了所有爱他和他爱的人,赢回自己的清白和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