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友泉的话音落下,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远处传来的、模糊的海浪声,衬得这份寂静愈发震耳欲聋。
苏晚彻底僵住了。她像是被一道巨大的闪电劈中,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无法呼吸。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她灼伤的诚挚和紧张。
忘记过去?抛开一切?重新开始?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这几个简单的词语,组合在一起,却像是一把巨大的钥匙,猛地撞开了她心中那扇紧闭的、锈迹斑斑的大门。门后,是被她强行压抑、深埋已久的所有情绪——新婚夜的恐惧和屈辱,平日里的算计和挣扎,被他话语刺伤时的绝望,看到他身处险境时的揪心,不顾一切奔走相助时的决绝,以及……那些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在无数个日夜悄然滋生的、细微的悸动、片刻的温暖和无法控制的牵挂。
委屈、辛酸、挣扎、恐惧、以及那微弱却顽强的……爱意和期盼,如同被禁锢了千年的火山,在这一刻,被他那句“重新开始”彻底引爆,化作滚烫的岩浆,汹涌地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和伪装。
她没有出声,没有质问,甚至没有做出任何表情。只是那样呆呆地看着他,仿佛听不懂他的话。然后,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安静地、却又无比汹涌地从她眼眶中滚落下来,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她紧紧交握、指节泛白的手背上。泪水温热,却带着灼伤般的痛楚。
魏友泉看到她无声落泪的瞬间,整个人都慌了。他预想过她的各种反应——冷漠的拒绝、尖锐的嘲讽、甚至是如释重负的接受……但他唯独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崩溃。这种无声的、仿佛承载了所有苦难和委屈的泪水,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让他心痛和慌乱。他见过的苏晚,是冷静的、是尖锐的、是带着面具的、甚至是脆弱的,却从未见过她如此彻底地、毫无防备地流露出这样深切的悲伤。
“别哭……苏晚,别哭……”他几乎是手足无措地站起身,仓促地坐到她身边,笨拙地伸出手,想要替她擦去眼泪,指尖却在触碰到她冰凉皮肤时,微微颤抖。那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冷酷无情的男人,此刻像个做错了事、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大男孩,语无伦次,“是我不好……我又说错话了……我……我不该逼你……” 他以为自己的请求,是对她的又一次逼迫和伤害。
苏晚摇了摇头,不是否定他的话,而是情绪太过汹涌,让她根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她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透过模糊的水光,看着眼前这个为她方寸大乱、满脸写着心疼和懊悔的男人。他眼中的焦急和真诚,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动人。
所有的防备,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想要平复情绪,但声音依旧带着浓重的、无法抑制的哽咽,断断续续地,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清晰地吐出了一个字:
“……好。”
仿佛觉得这一个字还不够表达她此刻复杂万分的心绪,她又用力地、重重地点了点头,仿佛是在对自己确认,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地、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魏友泉……我们……重新开始。”
这一个“好”字,这一句重复的承诺,如同世界上最有效的赦令,瞬间击溃了魏友泉所有的紧张和不安。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混合着对她泪水的心疼,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心中那块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的巨石,轰然落地。
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伸出双臂,不再是试探,而是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珍视和无比郑重的承诺,将她轻轻地、却坚定地拥入了怀中。
苏晚没有抗拒,也没有迎合,只是顺从地靠向了他。将脸埋在他温暖结实的胸膛,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和身上熟悉的、带着淡淡雪茄和须后水味道的气息。积蓄了太久的泪水,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更加汹涌地流淌出来,浸湿了他昂贵的衬衫前襟。
这个拥抱,不再充满情欲的掠夺,也不再是冰冷利益的交换,甚至不是危机下的互相取暖。它是两个在黑暗和荆棘中跋涉了太久、早已伤痕累累的灵魂,在经历了无数的误解、伤害、试探和挣扎后,终于决定放下所有沉重的过往,彼此坦诚相见,互相依偎,互相疗伤,并许下携手走向未来的郑重承诺。
窗外,月色如水,静静地流淌进来,温柔地笼罩着沙发上相拥的两人,仿佛在为这对刚刚历经磨难、终于决定重新出发的恋人,献上无声的祝福。过去的仇恨与伤害并未消失,它们如同窗外的夜色,依然存在。但在此刻,他们共同选择,将那些封存在昨天。一条新的路,充满未知却也充满希望的路,在他们脚下,缓缓展开。
未来依然会有风雨,但这一次,他们决定,携手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