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在刹那间变得密集如雨!
他猛地旋身,脚步重重踏下,仿佛要踏碎虚拟的沙盘。手中长剑随之舞动,剑光霍霍,竟将倾泻而下的“月光”绞得粉碎,如雪崩般四散飞溅!
第一式:旋剑劈刺!
杨小白身形如鹞子般凌厉翻身突进,剑器破空,发出尖锐的嘶鸣。那红帔在他身后完全展开,猎猎作响,宛如一面冲锋的战旗。剑身高速旋转,化作一团银光,仿佛再现当年夜战中,他挥剑斩落漫天箭雨的悍勇场景。羯鼓声化作了铁骑冲锋的轰鸣,他踏着鼓点一跃而起,长剑在空中划出圆融的轨迹(云剑),剑光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剑柄上双环相击,发出“叮当”脆响,清脆利落,恰似军令传遍三军,肃杀之气弥漫全场。
第二式:卧剑回望!
鼓点陡然一转,变得更加急促、悲壮。杨小白突然伏身贴地,剑尖灵巧地挑起,仿佛在挑起沙场上的砾石,模拟着箭雨袭来的场景。这时卧剑回望,剑锋紧贴地面迅猛横扫,那袭红帔铺展开来,如残阳般浸透了整个“沙场”。此时,琵琶声切入,凄切激昂。他就着乐声反手一记撩剑,剑穗甩动,仿佛将沾染的血珠甩出,在月光下划出惊心动魄的弧线,那是阵亡将士未散的英灵血气!
尺八的呜咽声幽幽响起,如泣如诉。
鼓声渐息,杨小白的动作慢了下来,带着一种力战后的疲惫与苍凉。他踉跄半步,长剑归鞘。“咔哒”一声轻响,剑鞘上“破阵” 两个古字,在收回时于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宛如一道刻在战场、永不愈合的深深刀疤。
舞止,乐停。
整个宴会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充满杀伐之气的剑舞震慑住了,仿佛亲身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古代战争。直到杨小白抱拳行礼,灯光重新亮起,雷鸣般的掌声才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爆发开来,经久不息。这已不仅仅是欣赏,而是对一种极致力量与艺术表达的敬畏。
这时有客人问道:“这是什么舞蹈?”杨小白随手解下披风,丢给冥罗昙的女仆阴绡,挽了挽散开的长发,随口说道:“《破阵乐》。”随后哈哈一笑,坐回座位上,
那客人听得“《破阵乐》”三字,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抚掌赞道:“原来是此等雄舞!怪不得有金戈铁马之声,气吞万里如虎!杨公子真是好身手,将这沙场之气演绎得淋漓尽致!”
杨小白已坐回冥罗昙身边,兀自气息未平,额角渗出细密汗珠,更衬得他面容如玉。他听得夸赞,也不谦虚,只冲着冥罗昙挑眉一笑,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得意:“娘子,小生跳的可好?” 那神态,哪还有半分方才舞剑时的肃杀冷峻,倒像是个做了件了不得的大事、亟待夸奖的孩子。
冥罗昙素来清冷的脸上,冰雪消融般化开一丝极淡却真切的笑意,她并未多言,只将自己面前未曾动过的茶盏轻轻推到他面前,声音依旧平稳,却比平日柔和了少许:“相公自然是极好的。润润喉吧。”
这细微的互动落在近处几人眼中,心中皆是一动。柳七娘以袖掩口,对身旁的波斯低语笑道:“瞧瞧,咱们这位杨公子,也只有在郡主面前,才会露出这般模样。” 波斯眨着大眼睛,用力点头,只觉得这比方才的剑舞还要有趣,只是,他妹妹杨小狐见过他哥哥这个样吗?
原来,这首剑器舞《破阵乐》本是乐舞司的要表演曲目,原定由云霓姑娘表演。云姑娘为此苦练多日,将女子舞剑的柔美与力度结合得恰到好处。但冥罗昙前昨日审看排练时,却微微蹙眉,对安嬷嬷直言:“云丫头跳得虽好,终是女儿家,缺了这《破阵乐》应有的、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阳刚杀伐之气,美则美矣,神髓不足。”
这话恰好被在一旁闲逛的杨小白听了去。他当年随王复生在军中,于战阵之上见识过真正的破阵之威,后来闲居郡主府,见云霓练舞,一时兴起,也曾跟着比划过几步,觉得符合自己的脾胃。此刻听闻娘子有此遗憾,他便生了代劳之心。
他凑到冥罗昙身边,笑嘻嘻道:“娘子既觉得云姑娘跳得缺了火候,不如让为夫上去活动活动筋骨?好歹咱也是正经八百的六品射声校尉,虽是个虚职,总比她们小女儿家多点行伍气吧?”
冥罗昙睨了他一眼,知他技痒,也知他确有这个本事,便淡淡应允:“你若不怕在众宾客面前失了身份,便去一试。”
杨小白哈哈一笑:“悦己悦妻,有何不可?难不成我杨小白还在乎那些虚头巴脑的眼光?”
其实,若论及跳这个舞,冥罗昙郡主本人,或是曾跟随王复生在地府剿匪的柳七娘,才是演绎此舞的最佳人选。她们若舞,必是又美又飒,刚柔并济,堪称绝响。但冥罗昙是金枝玉叶的郡主,柳七娘如今是这王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之一,让她们在宴席上持剑而舞,即便宾客们觉得荣幸之至,于礼制和王复生的颜面上,却终究不妥。
于是,由杨小白这个挂着武职、却整天琢磨着炼丹,性子洒脱不羁、又是郡主“内眷”的六品校尉上场,便成了最合适的选择。他这一舞,不为取悦满堂宾客,甚至不为博取喝彩,纯粹是兴之所至,更是只为舞给座上那位清冷郡主一人看,是夫妻间一种不足为外人道的默契与情趣。这份“悦己”与“悦妻”的率性,反倒比任何精心编排的表演,更显得真挚动人。
此刻,杨小白接过冥罗昙推来的茶,仰头饮尽。顺便瞥了一眼王复生,看到妹夫那面带惊讶与羡慕的样子,心里还真有些小爽。
这个时候,王复生看到杨小白那得意的样子,突然想起一件事,就把顾管家叫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顾管家面露疑惑,但还是躬身退下,不多时,便捧着一个约莫一尺高、造型古朴的陶罐走了回来。那陶罐密封得极好。
国处长和初助理看着顾管家将这不起眼的泥罐子放在桌上,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国处长用指尖敲了敲罐壁,发出沉闷的声响,半开玩笑地问:“复生啊,你这又是什么宝贝?咱们公务员可是有纪律的,不兴收礼这一套。”
王复生嘿嘿一笑,摆了摆手:“国处,您想哪去了。这可不是酒,比酒可稀罕多了。”他压低了声音:“这是忘川河底的泥,是我这位大舅哥杨小白,他丈人明王大人,承接了挖忘川河清淤工作,小白觉得可能有些用处,我就先送给你了。”
“忘川河?”初助理闻言,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就是那个……奈何桥下的忘川?”
“就是那个!”王复生一拍大腿,“地府那边,这玩意儿可是实实在在的。你们想啊,千百年来,多少魂灵过往,这河底沉淀的东西,能简单得了?”他收敛了笑容,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不瞒二位,我总觉得这泥巴里头,可能还掺着些别的什么……或许是古代微量金属,或许是某种未知的矿物成分,甚至可能有些难以解释的……信息残留?我这儿没条件研究,放着也是放着。你们单位不是常有些稀奇古怪的样本要分析吗?要不,拿回去试试,看看能不能化验出点有意思的东西?”
国处长和初助理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国处长沉吟片刻,手指轻轻摩挲着冰凉的罐壁,苦笑道:“我说复生啊,我们经手过的古怪东西确实不少,但这来自……来自忘川河的‘土特产’,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你这礼送的,也太……超乎想象了。”
初助理则开始思考技术可行性:“如果真如你所说,这样本的来历具有唯一性和不可复制性。常规的化学分析、光谱检测恐怕不够,或许需要更精密的粒子级分析,甚至要考虑到非物理层面的信息读取可能性……这已经超出我们目前的技术框架了。”
王复生见他们虽然觉得离谱但并未一口回绝,便知道有门儿,笑道:“嗨,我就是这么一提,你们就当是个特殊研究样本处理。能分析出什么最好,分析不出来也无所谓,反正这玩意儿在我这儿,也就是扔在花园里养花了。”
国处长最终点了点头,对初助理示意了一下。初助理会意,将陶罐放到自己的桌下。“复生,这东西我们先带回去,走特殊渠道送检。不管结果如何,这份‘心意’,我们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