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夜色如墨,寒意浸骨。
这座以温婉和繁华闻名于世的江南名城,在深夜里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沉淀出一种别样的静谧。然而,在这片静谧之下,一股看不见的暗流,早已因数百里外秦淮河上的一场杀戮,而开始疯狂涌动。
城东,锦衣卫卫所。
与寻常府衙的威严不同,此处的门庭显得有些落寞,门口悬挂的两盏灯笼光线昏暗,如同鬼火,将两个站岗校尉的身影在地上拉得又细又长,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噬。
“唉……”左边的年轻校尉哈了口白气,搓了搓冻得有些僵硬的手,压低声音抱怨道:“魏哥,你说咱们兄弟俩,在这鬼地方还要熬到什么时候?削尖了脑袋好不容易进了锦衣卫,本以为能跟传说中一样,监察百官,为民除害,结果呢?跟府衙那帮只知道收孝敬的鹰犬,有什么两样?甚至还不如!”
被称作魏哥的,是校尉魏淮安。他比同伴年长几岁,面容更显沉稳,闻言只是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叹了口气,目光望向远处灯火辉煌的街市,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奈与自嘲。
“少说两句。咱们姑苏城,离神都太远,指挥使袁大人的威风,吹不到这儿。”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细不可闻,“这城里,徐家的天比皇上的天还大,府尹大人跟他们穿一条裤子,咱们路大人……又能怎么办?”
“他那叫怎么办?那叫同流合污!”年轻校尉一脸不忿,热血未凉,“我听说,徐家大公子上个月当街打死了人,路大人连夜把人从大牢里放了,还请人家去杏花楼喝花酒压惊!这他娘的是锦衣卫干的事儿?咱们的飞鱼服都快成一条摇尾乞怜的狗皮了!”
魏淮安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却没有反驳。
因为同伴说的,是事实。
路大人,锦衣卫姑苏千户所千户路长明,早就不是那把悬在百官头顶的利剑了,他更像是一条被本地豪族徐家喂熟了的狗。
只是,他选择了和光同尘,也确实让手下这帮兄弟的日子安稳了许多。至少,不用担心哪天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横尸街头。
就在这时,一阵清晰而富有节奏的马蹄声,自长街尽头传来。
“嗒、嗒、嗒……”
不疾不徐,却像一柄重锤,一下下精准地砸在人的心跳节点上,让魏淮安眼神一凝,猛地拉了同伴一把。
“闭嘴,有人来了,注意警戒!”
远处寂静的长街尽头,三匹快马破开夜雾而来,在卫所门前数丈外缓缓停下。
为首的一人,身披玄黑大氅,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径直朝着大门走来。他身后,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高大身影和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只是静静地坐在马上,那两道沉默的目光,却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魏淮安心头狂跳,一股莫名的危机感让他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他上前一步,将冰冷的佩刀刀柄握在手中,横臂拦住来人,沉声道:“锦衣卫重地,来者止步!”
沈天君的目光扫过眼前这个还算有几分精气神的锦衣卫校尉,饶有兴致地开口:“我找你家路大人,路大人可在?”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有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魏淮安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
“路大人不在,”魏淮安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公事公办地回答,“几位若要寻路大人,还请留下名帖,改日再来。”
他话音刚落,那戴着青铜面具的袁先生屈指一弹,一道乌光便破空而来,带着尖锐的呼啸声!
魏淮安瞳孔一缩,下意识地伸手接住,那令牌上传来的沉重质感和冰冷寒意让他心头一震。定睛一看,他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是一块玄铁打造的腰牌,正面是锦衣卫特有的飞鱼纹,背面,却是一个龙飞凤舞、霸气外露的“袁”字!
指挥使大人的亲卫令牌!
这几位是神都来的大人?魏淮安的脑子“嗡”的一声,掀起惊涛骇浪。他猛地抬头,再次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三人。当他的目光越过沈天君的肩膀,落在他身后那匹于黑暗中依旧神骏非凡、通体燃烧着火焰一般的赤红战马时,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赤兔!这神驹的特征,与传说中一般无二!
再看眼前这人,玄黑大氅,身形挺拔,虽未释放任何气势,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威仪……
赤兔马!黑大氅!
一个在北境早已传为神话,近来又在江南官场掀起无边风浪的名字,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