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风。
风里带着一种刺骨的不祥湿冷,吹得道旁密林发出“沙沙”的鬼哭。那盏孤零零的灯笼,就在这片鬼哭狼嚎中,像一颗随时会熄灭的鬼火,悠悠晃晃,光晕染着一层不祥的血色。
茶摊很简陋,一张油腻到发亮的木桌,几条长凳,一口咕嘟冒着诡异热气的茶锅。
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婆婆,正坐在锅后,用一把长柄木勺,慢悠悠地搅动着锅里翻滚的深褐色茶汤。她满脸的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看上去就像是这片荒野的一部分,仿佛在这里坐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三匹快马在茶摊前数十步外停下,马蹄不安地踏着碎步,响鼻连连,似乎嗅到了致命的危险。
安月瑶握着缰绳的手心早已被冷汗浸湿,她看不出那老婆婆有任何武功的痕迹,可就是这份普通,在这不该出现普通的环境里,才显得最是诡异和致命。
袁天罡的面具下,眼神凝如实质,手已稳稳按在了剑柄上。他的气息完全收敛,像一块沉默的磐石,却将沈天君和安月瑶牢牢护在了身后。
沈天君却笑了。
他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意地抛给安月瑶,信步朝着那茶摊走去,姿态闲适得仿佛不是走向一个致命的陷阱,而是去月下自家的庭院散步。
“婆婆,这么晚了还出摊,生意好吗?”他走到桌前,很自然地拉开一条长凳坐下,目光落在那口热气腾腾的茶锅上,仿佛真的只是个口渴的路人。
老婆婆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依旧慢悠悠地搅着茶,浑浊的老眼盯着锅里的旋涡,声音沙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不为生意,只为等人。”
“等我?”
“等一位贵人。”老婆婆终于抬起头,那双几乎被皱纹淹没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竟透出一丝看透世事般的精明,“侯爷连夜赶路,想必是渴了。老婆子这里有刚沏好的热茶,喝一碗,暖暖身子再走不迟。”
她说着,拿起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从锅里舀了一碗深褐色的茶汤,推到沈天君面前。
碗里,几片干枯的茶叶载沉载浮,一股奇异的香气混杂着浓烈的药味,在寒冷的夜风中弥漫开来,闻之欲呕。
安月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沈天君却只是低头看了看那碗茶,又抬眼看向老婆婆,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这茶,可有说法?”
“有。”老婆婆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此茶名为‘问路’。”
“问路?”
“是啊。”老婆婆点了点头,浑浊的眼珠转向前方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官道,“前路漫漫,杀机四伏。喝了这碗茶,便知该往何处去,不该往何处去。也算老婆子,为侯爷指条明路。”
话音刚落,袁天罡身上那如山岳般的气势陡然一放,冷声道:“我家侯爷要走的路,便是唯一的路,何须他人来指!”
无形的威压如怒潮般涌向那老婆婆,她脚下的地面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那口茶锅里的水瞬间停止了沸腾。可她本人却像一棵被狂风吹拂的枯草,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倒下。
“咳咳……”老婆婆剧烈地咳嗽起来,却依旧咧着嘴笑,“这位大人说的是。只是,路有阳关道,也有独木桥。选错了,掉下去,可就尸骨无存了。”
“有意思。”沈天君摆了摆手,示意袁天罡不必紧张。
他端起那碗“问路”茶,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
“断肠草、鹤顶红、七步蛇涎、腐骨花……林林总总加了十九味天下奇毒,婆婆你这手艺,不去给阎王爷当御用茶博士,真是屈才了。”
他语气轻松,像是在点评一道火候不到的家常菜。
老婆婆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安月瑶更是瞬间花容失色,娇躯轻颤。这碗里装的,根本不是茶,而是一碗能瞬间毒死一头大象,甚至能让宗师高手都化为脓血的绝命毒汤!
“侯爷明察。”老婆婆干巴巴地回了一句,眼神里却闪过一丝惊异与狠毒。她不信有人能只凭嗅觉就分辨出这精心调配的“问路”,他必然是在诈她!只要他不敢喝,他的不败金身便破了!
然而,下一刻,沈天君的动作,让她那点侥幸心理,连同她的胆魄,彻底灰飞烟灭。
他竟将碗凑到唇边,仰头,将那碗浓稠如墨的剧毒,一饮而尽。
“咕咚。”
喉结滚动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清晰得如同地府敲响的丧钟。
安月瑶下意识地捂住了嘴,脑子里一片空白。疯了!他一定是疯了!她忽然明白了,这不仅仅是艺高人胆大,这是在用最直接、最残暴的方式告诉敌人:你们所有引以为傲的手段,在我面前,都只是个笑话!这就是他所谓的“棍子”!
老婆婆那双浑浊的老眼,也猛地瞪大到极限,里面是全然的不可思议。她甚至已经准备好欣赏眼前这个男人七窍流血,痛苦倒地的模样。
沈天君放下空碗,发出“嗒”的一声轻响。他咂了咂嘴,眉头微微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