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留下莫循一人,呆立在码头,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久久无言。
良久,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转身看向身后那片灯火辉煌,却已注定要被血洗的金陵城。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冰冷与决绝,其中还夹杂着一丝病态的亢奋。
“来人!”
“传我命令,莫家所有供奉、护卫,即刻集结!”
“封锁王家府邸,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来!”
……
官道之上,马蹄声急促如鼓点,敲碎了深夜的寂静。
冷月悬空,将三人的影子在地面上拉得忽长忽短。
“账册都看过了?”沈天君目视前方,声音平稳地在风中响起。
“嗯。”安月瑶催马与他并行,轻轻颔首,“里面的烂账,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私吞盐税、勾结水匪、侵占官田……每一笔,都足以让王家满门抄斩一百次。”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厌恶,说完,她又迟疑地看了一眼沈天君冷峻的侧脸。
“可是……我们就这样把王家的产业和那些证据,全都交给了莫家?”她咬了咬嘴唇,问出了心中的隐忧,“您给了他吃掉王家的刀,就不怕他用这把刀,成为下一个王家吗?今日的屠龙者,焉知不会成为明日的恶龙?”
这是最现实的问题。用一个恶霸去打倒另一个恶霸,最后的结果,很可能只是换了一个新的恶霸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沈天君闻言,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夜风里有些冷。
“月瑶,我问你,狗为什么会听主人的话?”
安月瑶愣住了,这个问题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因为……主人给它食物,也……也握着能打死它的棍子?”
“说得对。”沈天君勒了勒缰绳,让赤兔的速度稍稍放缓,转头看向她,月光下,他的眸子亮得惊人,“我今日可以让他莫家吃饱,让他吞掉王家留下的一切,成为江南新的盐运执掌者。但……”
他的声音顿了顿,语气变得玩味而森寒。
“你说,他今晚亲眼看着王家老祖的脑袋在地上滚,亲眼看着王涛文在血泊里崩溃,他会不会在动歪心思之前,先掂量掂量……”
“他莫家的脖子,比王家老祖的脖子,硬几分?”
“他莫家的底蕴,比传承数百年的琅琊王氏,厚多少?”
“他又会不会想起来,我能扶他上位,自然也能……随时将他连根拔起?”
一连串的反问,如同一柄柄重锤,狠狠敲在安月瑶的心上。
她彻底怔住了。
她看着沈天君脸上那抹淡然的笑意,一股寒气却不受控制地从灵魂深处升起,让她如坠冰窟。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一切。
今夜秦淮河上的那场屠杀,不仅仅是给王家的送葬曲,更是给莫家,给整个江南所有世家大族,敲响的一记穿魂裂魄的警钟!
他不是在扶持一个新的合作者。
他是在驯养一条狗。
一条尝到了甜头,却也永远记得棍子有多痛,永远不敢噬主的狗!
这已经不是权谋,这是赤裸裸的阳谋!是将人心与生死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无上心术!
安月瑶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她默默地扭过头,不敢再去看沈天君那张俊美却让她感到无边畏惧的脸。她看着前方被月光照得一片银白,却又仿佛通往无尽深渊的道路,心中第一次对自己所走的这条路,对身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种源于生命层次差距的……敬畏与迷茫。
官道上的风,似乎更冷了。马蹄声在寂静中回荡,却显得有些空洞。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如山岳的袁天罡,忽然勒住了马缰,淡淡开口。
“侯爷,前面的风,不对劲。”
沈天君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远处官道旁边的密林边上,果然有一个简陋的茶摊,一盏昏黄的灯笼在愈发诡谲的夜风中摇曳,散发着微弱而致命的光。
在这荒郊野岭,三更半夜,一个孤零零的茶摊?
沈天君的眼睛,缓缓眯了起来,一抹比月色更冷的杀意,在他眼底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