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恩宠和信任,简直厚重得让人窒息!同时也将巨大的压力和风险,毫不留情地压在了吴铭肩上。皇帝这是给了他尚方宝剑,但也把他彻底推到了所有地方势力的对立面,再无转圜余地。
“臣,叩谢陛下天恩!定当肝脑涂地,以报圣望!”吴铭郑重接旨,心中却无半分喜悦,只有沉甸甸的责任和警惕。
送走掌印太监,看着那面象征着生杀予夺权力的王命旗牌,吴铭久久沉默。皇帝的支持毫无保留,但这也意味着,江南之行,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等待他的,绝不会是罢官去职那么简单。
徐妙锦看着那面令旗,脸上血色褪尽,紧紧抓住了吴铭的胳膊:“夫君……”
“放心。”吴铭拍拍她的手,努力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陛下如此信重,是好事。”
话虽如此,夫妻二人都心知肚明,前路是何等艰险。
又过了两日,那两名宫中派来的算学博士到了。都是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一个姓孙,一个姓李,面容古板,眼神却透着精明的光,行礼说话一板一眼,显然是常年埋首数字之间的技术型官吏。吴铭测试了他们一番,发现其对传统算学、账目核查确实极为精通,正是他需要的人才。
他立刻将部分账册交给二人先行核对,自己则继续研究整体方案。
然而,就在吴铭紧锣密鼓准备之时,一个极其微妙的消息,通过徐辉祖的渠道再次悄悄传来。
消息很简单:陛下近日私下召见了数次都察院左都御史安然,以及数位素以刚直、清流着称的御史。内容不详,但随后,都察院内部进行了一次不大不小的人员调整,几位资历颇老、却与胡党或有牵连的御史被“劝退”致仕,空出的位置,迅速被一批年轻、背景相对简单、且以敢于言事出名的御史填补。
陛下在整顿都察院?在这个敏感的时刻?
吴铭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都察院是皇帝的耳目,也是制衡百官的利器。陛下在胡党覆灭、准备推行江南新政的关键时刻,强化都察院,意欲何为?
是担心江南官员对抗清丈,需要加强监察?还是……在为可能出现的、更大的政治风波做准备?甚至……是在为他吴铭将来在江南可能遇到的阻力,预先埋下支援的伏笔?或者,是一种更隐晦的平衡——既赋予他吴铭专断之权,又用都察院来对他进行某种程度的监督?
圣心似海,深不可测。
吴铭站在书房窗前,望着庭院中已经开始抽芽的古树。春风送暖,但他感受到的,却是无处不在的寒意和压力。
胡惟庸案的余波未平,空印案的阴影又至,江南的阻力蓄势待发,皇帝的支持与制衡并存……这一切,都交织成一张巨大而复杂的网,而他,正是被置于网中心的那只昆虫。
但他别无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书案前,铺开一张巨大的江南地图,拿起朱笔,在上面圈圈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