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不能用单位电话,也不能派人直送。
多年前他们约定的联络方式就是如此:
退休的老科员每天傍晚都会去纪委家属院门口的茶摊喝茶,顺路捎点东西。
那人早已不管事,没人会注意他手里多了一个信封。
做完这两步,他才拨通季昌明办公室电话。
接通后他没提案子,也没说证据,只是以汇报日常工作为由,聊起最近财政局遇到的一件麻烦事:
一笔补偿款因收款人身份异常被银行退返,结果发现名单上有死者。
“我们正联系公安核实,也不知道这类情况检察系统有没有碰到过类似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然后季昌明开口:“程序合法,自然会有结论。”
声音不高,语气平淡,像是一句官话。但孙连城听懂了。
这不是推脱,也不是警告,而是一种回应。对方知道他在问什么,也愿意在规则范围内配合。
他挂了电话,轻轻呼出一口气。
三个人,三条线,都试过了。
目前没有异常反应。这意味着,他的动作还没被察觉,也没有人提前通风报信。
他站起身,走到保险柜前,输入密码,取出两个U盘。一个存着完整证据包,准备明天存进银行保险柜;
另一个是精简版,标记了关键节点和时间节点,将留在办公室暗格里备用。
他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份密封档案袋,递给秘书,
让她下班前送到妻子单位楼下保安亭寄存,注明“勿拆”。
秘书走后,他在日程表上画了三个圈。
第一个定在十天后。
那是市纪委例行半年度财务抽查的启动日,届时所有重大项目账目都要重新归档备查。
只要那份资金流转图被纳入审查范围,问题就会浮出水面。
第二个定在十二天后。
那天丁义珍有个私人饭局,约的是山水集团法务总监。
据线人消息,他最近一直在打听境外账户的安全性。
如果到那时他还没脱身,情绪必然焦躁,很可能做出冲动决定。
第三个定在第十五天。
省里将召开一次专题调度会,讨论京州南部片区开发进度。
李达康必须在会上汇报进展。
如果在此之前,纪委已经介入调查,那么丁义珍就再也无法以“项目负责人”身份参会。
这三个时间点,就是他的收网节奏。
他坐回椅子,打开抽屉,摸了摸那个望远镜模型。
指尖划过金属底座,冰凉而坚实。这东西一直摆在这里,没人多看一眼。
但它不只是个摆设。
当年他转岗时,朋友送的礼物,说他总爱看天上的事。
后来他明白,真正的政治,不是低头走路,而是预判星辰的位置。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财政局小张发来的短信:“材料已准备好,明早九点前送您办公室。”
他看完,删掉短信,把手机扣在桌上。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口停了一下,又转身走了。
他没抬头,也没叫人。走廊很快恢复安静。
他重新看向屏幕,预案文档还开着。
光标停在最后一段未完成的句子上:“若十天后无进展,则启动备用方案,直接向……”
他抬起手,正要继续敲字,忽然听见楼下传来一阵车响。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入区政府大院,车牌被泥水遮住一半。
司机没下车,只是摇下车窗,朝门卫点头示意,像是熟人。
门卫看了一眼,挥手放行。
孙连城眯起眼,身子微微前倾。
那辆车停在办公楼侧门,副驾下来一个人,穿着灰色夹克,戴着帽子,低着头快步走进楼内。
他认出来了。
那是丁义珍的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