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走到她身后,把手轻轻放在她肩上。掌心温热,带着一点薄汗。
“你让我收手,我不怪你。”他说,
“你是为这个家好。可我也得对自己有个交代。
要是哪天我倒下了,至少我能告诉你和孩子,我没躲。”
她没回头,肩膀微微颤着。
“你要真觉得撑不住,”他低声说,“你可以带孩子先去外地住一阵。
妈那边,我也会安排好。你不用跟我一起扛。”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得她猛地转过身。“你说什么?”她盯着他,
“你是嫌我拖累你?还是觉得我会逃?”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摇头。
“我是你老婆!”她声音发颤,
“二十年前你调来京州,兜里就三百块钱,住筒子楼,冬天水管冻裂,我蹲在地上拿盆接漏水。
那时候你说过,只要咱们在一起,再难也能熬过去。现在呢?你现在跟我说‘你走’?”
他看着她,没说话。
“你要查,我拦不住。”她抹了把脸,咬着牙说,
“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每天回家吃饭。
不管多晚,打个电话也好,让我知道你还好好地活着。行不行?”
他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
“还有,”她盯着他,
“别一个人扛。走报的程序,走;
该留的记录,留。
别搞什么半夜烧纸条、藏U盘的事。
你要真出了事,连个替你说公道话的人都找不着证据。”
他眼神微动。
她不是在劝他放弃,而是在教他怎么活下去。
他轻轻点头:“好,我听你的。”
她终于松了口气,身子往后靠了靠,像是耗尽了力气。
然后她抬手,把面前的汤碗推到他跟前:“趁热喝完。明天你还得上班。”
他坐回去,端起碗,一口一口喝完。
汤有点咸,但他没说。
饭后他收拾碗筷,她没让。
他便去了书房。台灯亮起,他翻开笔记本,写下几行字:
“1. 财政局王科反馈时限已明确;
2. 档案馆b区库房调阅记录需复核;
3. 第三方审计机构名单初拟,待提交常委会讨论。”
写完,合上本子,放在桌面正中。
没有加密,也没有隐藏。
他知道,有些痕迹必须留下,才能让人相信这只是一次常规履职。
十一点整,他走出书房。
她还在客厅沙发上坐着,腿上盖着薄毯,电视开着,音量很小。
新闻正在播一条关于城市更新项目的简讯,画面一闪而过,提到“光明新区建设稳步推进”。
她抬头看他:“去睡吧。”
他嗯了一声,正要转身,她又叫住他。
“连城。”她声音很轻。
他停下。
“要是有一天,你真的走不回来了……”她顿了顿,没往下说,只望着他,
“记住,家里这盏灯,一直给你留着。”
他站在原地,没动,也没答。
然后他走过去,弯腰抱了抱她。很紧,也很短。
他松开手,走向卧室。
关门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她仍坐在那里,手搭在毯子边缘,眼睛望着电视,却没有聚焦。
他熄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