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就是逃避!是对不起死去的人!他们用命守的地方,我们怎么能丢?”也有人寸步不让。
声音越来越高,迷茫和绝望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漫。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投向了那个一直沉默的身影。
金凡靠着一根尚未完全倒塌的木柱,微微喘息着。激烈的争论似乎消耗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力气。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落在了脚下。
那里散落着几块清理出来的砖石。一块颜色暗红,边缘被火烧得有些发黑;一块是青灰色的,棱角还算分明;还有一块明显是基石,沾满了干涸的泥浆。他慢慢地、极其艰难地弯下腰,剧烈的疼痛让他额上青筋凸起。
他伸出手,没有去捡那些相对完整的,而是用尽全力,从灰烬和碎石中抠出一块几乎被烧成焦炭的、形状扭曲的黑色砖块。那砖块入手沉重、粗粝,仿佛凝聚了昨夜那场大火的全部暴虐。
他站直身体,胸口剧烈起伏。然后,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向那片被清理得最干净、曾经是大厅入口的空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但他的背脊没有丝毫弯曲。他走到空地中央,停下,再次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焦黑的砖块,端端正正地放在了焦土之上。
接着,他转身,走向堆放清理出来砖石的地方。他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一块相对完好的青砖,走回来,将它稳稳地放在那块焦黑砖块的旁边。然后是第三块,第四块……他的动作缓慢、吃力,每一次弯腰和起身都伴随着压抑的喘息和身体的颤抖,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乱发和单薄的衣衫,胸前洁白的绷带上,也隐隐透出一点鲜红。但他没有停。
人群的争论声不知何时消失了。所有人都看着他,看着他无声地用尽全身力气,将一块又一块饱经摧残、形态各异的砖石,垒放在最初那块焦黑的基石周围。每一块砖石的落下,都发出沉闷而坚定的声响,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那焦黑的砖块是毁灭的印记,是牺牲的象征;而那些陆续添加的砖石,无论完整还是残缺,都承载着过去共同奋斗的记忆,此刻,它们被金凡以近乎自虐的坚持,重新聚拢在一起,构成一个微小却无比坚固的起点。
那位最初激烈反对重建的刀疤脸汉子,猛地抬手抹了一把脸,大步走上前,弯下腰,双手稳稳地捧起一块沉重的大石。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咬着牙,将石头重重地放在了金凡刚刚垒起的小小石基旁。接着,白发的老战士也走了过来,颤抖的手抚过一块刻着模糊印记的断砖,将它小心地安放上去。
一个年轻的女子,搀扶着受伤的同伴,两人合力抬起一块石板……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进来,沉默地搬运,沉默地垒砌。没有指令,没有宣言,只有砖石碰撞的叮当声,粗重的呼吸声,以及一种比言语更有力量的东西在无声地传递、蔓延。
金凡看着众人行动起来,紧绷的嘴角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松动。他没有再动手搬砖,而是拄着临时削成的木杖,缓缓走到不远处的石墩上坐下。他需要节省每一分力气。
但他没有离开,他就坐在那里,目光沉静地注视着这片正在重新“生长”的根基,注视着每一个弯腰劳作的身影。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块无形的、沉稳的压舱石,让这艘刚刚经历风暴、几乎倾覆的小船,在悲痛的深海中重新找回了航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