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西北角,“天玑阁”三层,是专精星辰符阵推衍的分院重地。阁外回廊古朴寂静,金凡停在门外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激荡,目光扫过门头古篆的匾额——三垣列宿图,其上游移运转的银色星辉流转不定,玄奥难明。
门内远比料想中清冷,深檀木书架上典籍层层叠叠,卷帙浩繁。空气里弥漫旧墨与尘埃混合的微涩气息。深处紫檀长案上,身着暗银鹤氅、鹤发童颜的老者正伏在无数摊开星图的古卷中埋首推演,手指不时凌空划过留下道道凝而不散的湛蓝轨迹。他就是执掌天玑阁的“星宿老”——谢昀真人。
金凡深深躬身行晚辈礼,声音在这静室中格外清晰:“后学弟子金凡,恳请真人不吝指点星辰符阵一道。”
良久,案后一声极轻微如沙砾流动的叹息。“金凡……就是云霆峰那闭关三年才炼气成功的小子?”谢昀抬头,浑浊双目深处却蕴动着洞烛世情的微芒,锐利得令人难以直视。“星辰运转无定无始,岂是尔等求速之道?耗费精力在此等旁门,不怕一步行差踏错蹉跎岁月?”每一个“旁门”都带着不加掩饰的疏离。
金凡背脊挺直如松,眼波深沉坦荡。“弟子不敢奢求速成,唯知‘跬步能积千里’。再小的积累也胜过因畏惧一无所知而沦为别人砧上鱼肉!术纵是‘旁门’,亦有其破障化厄之光华。恳请真人开讲。”这番话字字带着金石之音,掷地有声。
谢昀眼中划过极细微的一缕波动,那锋芒锐利之意外流散了少许。他并未再言语,只自案角那浩瀚书山般的经卷中随意抽出一册灰黄古卷,拂去封页厚尘,“啪”一声置于案边最远一角。动作细微又疏离。
封皮上古隶墨迹褪淡:《星轨衍微论甲辰修订校注》及一行小字备注——“卷六,基础定位”。
“想踏进此‘旁门’,先掂量自身有无水磨性子,”谢昀语气重回平板空洞,“未悟透此册基础,连这门也不必再进了。”言罢,他复垂首没入无尽的星辰轨迹之中,连看金凡一眼的兴趣也无。
金凡却似未曾遭遇任何挫败,目光粘在《星轨衍微论》之上,眼中闪过一丝专注的火焰。他再次庄重行礼,脚步无声地上前拿起书册,仿佛得了一部无上秘典般珍重抚平封面微翘的尘灰。他退出天玑阁时,背影被回廊幽光照亮半片轮廓,肩颈线条如同出鞘的利剑。
子时已过。天枢学院“藏经阁”二层,名为“千机阁”的角落,仍有一盏孤零零的萤石灯焰幽然亮着。这里是法术秘卷、修炼心得、驳杂异闻的记录储存之所,平日少人问津,此刻更空旷死寂如封埋的古陵,唯有尘埃悬浮光中,似有生命的微细舞者。
金凡便独踞于萤石灯晕笼罩下的方寸之地。厚重如城砖的《星轨衍微论》摊开在正中,前后左右堆砌着小山般的旧卷宗:《青囊七曜经注》、《周天二十八宿位置更补》、《大荒星漏异闻录》……更叠着诸如《火符精要引》、《基础禁制术》等基础卷册,每一卷皆是边缘磨损、字迹不清,被他如同寻宝者不放过任何线索般聚到身旁。灯光晕染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额角沁出细密汗珠,却遮掩不住他眼神里的清明专注与渴求。
灯焰轻曳了一下,是藏经阁巡视的执事弟子走近。脚步声在空旷中异常清晰。
“啧,又是你,金凡。”那弟子靠在几排书架外的阴影处。声音不大,裹挟着一丝薄凉的好奇。“啃了有半个月了吧?《星轨衍微论》……听都听过几门实战斗法法术么?光看那些基础玩意儿有什么用?”他稍靠近了些,目光扫过金凡旁边几本低阶入门书,“这种路数……旁门左道费时费力没个尽头,还是安分守己精纯修为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