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凡恍若未闻,指尖轻轻翻过一页粗糙发黄的厚重《衍微论》,手指停驻在一个繁复的星轨图案符号上,笔尖流畅地在摊开的素宣上移动。那执事弟子讨了个无趣,撇撇嘴,影子移入更远的黑暗深处,步声远去,终究抛下了一句:“自甘庸碌罢了……”
虫鸣细细穿透紧闭的窗隙。在这亘古般的寂静里,金凡才如同沉眠初醒,缓缓抬了抬有些僵硬的颈项。他视线落到宣纸上刚依葫芦画瓢描出的星轨符号——正是卷六末页附录的一个基础定位符。心念一动,从旁侧杂乱堆放的书山中抽出一卷《禁地月相异动拾遗》。那是某位百年前看守后山“小月墟”禁地的弟子所留的零散记录手稿,纸页已然焦脆褪色,字迹潦草难以辨识。
本是无意识地对照两者记载,想看看不同角度如何阐述同一个参照点——东方“角木蛟宿”的月升周期与位置关系。指尖滑过《衍微论》上图解下的一个旁批小字节点,再指向《拾遗》某页记载的某个满月观测点标记。突然,他的目光凝固了。
不对。
那图示与记录的时间节点本应互相印证,可位置却出现了微妙的错位!如同本该严丝合缝的榫卯结构,强行卡合时暴露出不容置疑的分毫偏差。
更关键的是,《拾遗》中那张用以辅助定位月相的简笔星图边缘,一条不起眼的辅助星纹……竟与金凡正在临摹《衍微论》上的基础符纹……产生了奇妙的呼应!这丝忽现的关联仿佛一根无形的牵引线,毫无征兆地将金凡先前研读过的所有零散的、无人注意的细枝末节串成一个极其模糊却又真实存在的暗示链条。
深夜的孤灯下,静得连自己骨骼间细微的摩擦声都清晰可辨。
金凡的目光死死黏住那处异动的源头——《拾遗》手稿旁有一块被充作纸压、毫不起眼的黝黑铁板,不知沉湮于此多少岁月,表面蚀刻着一些无法解读、纹路模糊的星斗点状凹痕。
他的指尖近乎无意识地移动,顺着新发掘的关联脉络,轻轻落在那块冰冷滑腻的铁板之上——点向一个恰好位于异位标志旁的微芒凹点上。
指腹触碰之处,铁板微微一震。仿佛有无数细微的砂粒在板面之下微微移转碰撞。
紧接着,铁板上方悬空三寸之地,一点明亮如凝练寒星的光点柳无痕地亮起!仿佛自冰冷铁板的骨血深处透出,骤然出现一道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微光!星点迅速晕染延展。
清冷璀璨的星光流液般流淌勾勒——不过两息之间,一片前所未见的立体星盘虚影在灯下无声地凝结悬停!它只有巴掌大小,比夜空中的任何真实星座更为精简玄奥,无数光点缓慢旋转、明灭交替,组构成一个难以理解的立体阵盘轮廓,每一丝光纹的闪动都仿佛在呼吸。
从未示于人前的纹路与星列,构成了一张全新的星图。比天玑阁顶层封存的上古星图更加深邃莫测!
金凡瞳孔骤缩,连呼吸都短暂凝滞。他本能地猛地抽回指尖,那玄妙的小型星盘虚影骤然剧烈波动,仿佛被无形之弦拨乱其秩序根基,光斑混乱地闪动了一刹那,随即光流散去,消弭无踪。
寂静如深海覆盖而下。唯有那块冰冷的“纸镇”铁板毫无声息地躺在灯光边缘,其上蚀刻的古老星痕依旧冰冷沉寂,所有波澜皆归平静。
刚才的光芒……是幻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