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辚辚,驶入省城高大的城门。车厢内,周文渊与柳彦青的交谈声渐渐低沉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言的震撼。
透过车窗,可见街道宽阔,车水马龙,人流如织。两旁店铺鳞次栉比,旌旗招展,贩夫走卒的吆喝声、车马的喧嚣声、甚至偶尔传来的、带着官话口音的文人吟诵声,交织成一幅远比青州府繁华、也更具压迫感的画卷。这里的气息都带着一种竞争的硝烟味。
“周兄,看那边,”柳彦青指着远处一片依山傍水、飞檐斗拱的建筑群,语气中带着敬畏与自豪,“那便是同德书院。背靠云雾山,面临翠微湖,可谓人杰地灵。”
周文渊顺着望去,只见那片建筑群在山水掩映下,气度森严,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吞吐着无形的文运与才气。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的拳头,那里有柳山长的亲笔信,更像是一张通往更高舞台,却也充满未知挑战的门票。
“省城气象,果然非凡。”周文渊轻声道,压下心头的悸动,转而看向柳彦青,脸上重新露出温和的笑意,“这一路与柳兄探讨,受益匪浅,只恨相见太晚。”这话发自肺腑。柳彦青虽有时略显迂阔,但学识扎实,心性纯良,是个可交之人。
柳彦青脸上顿时放出光来,连连摆手:“周兄过誉!能与周兄同行,听周兄论史谈经,剖析时务,才是彦青之幸!周兄之见地,往往发人深省,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将民与君之关系喻得如此透彻,实在精妙!”
两人的商业互吹带着真诚,马车内的气氛重新变得热络。
在柳彦青的指引下,他们在离同德书院不算太远,但环境相对清净的“悦来客栈”要了两间上房。张冲手脚利落地安置行李,目光锐利地检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窗户是否牢固,门闩是否结实。
牛大海则直接将他们带来的、装着大部分银钱和重要物品的箱子扛到了周文渊的床下,然后像座门神般往房门口一坐,声音洪亮:“大哥,你放心去!这屋子和东西,有俺在,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周文渊看着这两人,心中一定。张冲的机警缜密。他拍了拍大海结实的臂膀,对张冲嘱咐道:“冲儿,我不在时,一切小心。银子该花就花,莫要委屈了自己和大海。”
“六舅放心。”张冲重重点头,眼神沉稳,“我和大海哥会摸清省城的物价和各方势力,绝不让您有后顾之忧。”
独自一人走在通往同德书院的青石板路上,周文渊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书院门墙高耸,气氛肃穆,连门口的石狮子都仿佛带着审视的目光。
递上柳山长的信,经过书童通传,他被引着穿过几进院落,最终在一间满是书卷气息、却布置得异常简洁的书房内,见到了王敬之。
王敬之约莫五十许年纪,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下颌线条紧绷,果然是一副“铁面学究”的模样。他并未起身,只抬手示意周文渊坐下,目光在他身上扫过,无喜无悲。
“学生周文渊,拜见王先生。”周文渊依足礼数,躬身行礼,态度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