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甲板上的队员轮流拉着信号绳,保持着与水下同伴的联系。老崔守在空压机旁,寸步不离,密切关注着气压和运转情况。二愣子则带着人准备好网兜和吊篮,随时准备接应水下的收获。
郭春海一边通过水下摄像机观察着大致情况(摄像机移动范围有限),一边留意着雷达屏幕。那个尾随的光点,依旧在不远处徘徊,这让他心中的那丝不安始终挥之不去。
突然,水下通话器里传来格帕欠急促的声音,夹杂着水流干扰的噪音:“春海!这边……这边有东西被缠住了!不是鱼……是个大家伙!”
郭春海心里一紧,立刻抓起话筒:“什么东西?说清楚!你们情况怎么样?”
“看不全……像是……像是只大海龟!被一堆破烂的烂渔网缠得死死的!在挣扎,但没什么力气了!”格帕欠的声音带着震惊和一丝焦急,“就在我们右前方那个大礁石后面!”
海龟?还是被缠住的?郭春海瞬间做出了决定:“能救吗?评估风险!安全第一!”
短暂的沉默,只能听到水流声和格帕欠加重的呼吸声,显然他在快速观察和判断。
“网缠得很乱,缠在礁石上了……龟很大,估计得有几百斤……它好像发现我们了,不怎么动了……我觉得可以试试,但需要时间,而且得小心别被它蹬到或者被网缠住我们自己……”
郭春海没有丝毫犹豫:“水生,你负责警戒周围,注意水流和礁石。格帕欠,你尝试救援,动作要慢,要稳,感觉不对立刻放弃!我们上面会拉住你们的信号绳,随时把你们拉回来!”
“明白!”两人同时回应。
接下来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驾驶室里只能通过断断续续的通话了解水下紧张的救援过程。
“找到网头了……缠得太死了……我用刀试试……”
“小心点,别伤到它……”
“知道……这龟壳真厚……它好像知道我们在帮它,没怎么动……”
“网线陷进肉里了……得慢慢割……”
郭春海的心也随着那断断续续的汇报而起伏。他想象着格帕欠在昏暗冰冷的海水中,冒着被暗流冲走、被礁石划伤、甚至被垂死巨兽挣扎误伤的风险,小心翼翼地用潜水刀切割那些坚韧的尼龙渔网。这不仅是对技术的考验,更是对勇气和耐心的极致考验。
时间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甲板上准备接应海获的网兜依旧空着,但没有人抱怨,所有人的心都系在了水下那场与死亡赛跑的救援上。
终于,通话器里传来格帕欠如释重负却又带着疲惫的声音:“好了……主要的网线都割断了……它还活着,但很虚弱……背甲上好多藤壶……”
郭春海长长舒了一口气:“做得好!你们怎么样?体力还能支撑吗?”
“还行……就是有点冷……这大家伙怎么办?”
郭春海看着屏幕上依旧徘徊的那个光点,又看了看渐暗的天色,果断下令:“把它带回船边,尽量让它靠近水面,我们想办法把它弄上去!你们准备上浮,按减压程序来,不要急!”
“明白!”
当格帕欠和水生拖着疲惫的身躯,护着那个巨大的、背甲上布满陈旧藤壶和勒痕的玳瑁海龟,缓缓浮出水面时,等候在甲板上的众人都发出了低低的惊呼。
那海龟实在太大了!背甲直径目测接近一米,古朴的花纹诉说着它悠长的年岁。它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只是微微划动着四肢,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半眯着,显得有气无力。背甲上除了新割断的渔网残线,还附着着密密麻麻的藤壶和贝类。
“快!搭把手!小心点,别伤着它!”郭春海指挥着。
众人七手八脚,用特制的宽帆布带小心翼翼地兜住海龟的腹甲,利用船尾的起重机,缓缓地将这个沉重的“意外来客”吊上了甲板。它落在预先铺好的厚实防水帆布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格帕欠和水生也被拉了上来,卸下沉重的头盔,脸色冻得发青,嘴唇乌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乌娜吉赶紧递上早就准备好的、滚烫的姜糖水。
郭春海蹲下身,仔细查看着这只奄奄一息的巨龟。它背甲上的勒痕很深,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白色的骨质,显然被缠住不是一天两天了。长时间的挣扎和无法觅食,让它虚弱不堪。
“去找点新鲜的鱼杂,捣成肉糜。”郭春海对乌娜吉说,然后又对二愣子吩咐,“弄点温水,软毛刷,把它背甲上的藤壶清理一下,动作一定要轻。”
船员们虽然对不能立刻收获海参略有微词,但看到这通人性的巨龟如此惨状,也都心生怜悯,纷纷动手帮忙。有人去拿工具,有人去准备食物。
郭春海则再次将目光投向远方的海面,雷达屏幕上的那个光点,在停顿了片刻后,终于开始缓缓移动,向着远离他们的方向驶去,最终消失在屏幕边缘。
他眉头微蹙,对方似乎只是来“看”了一眼,并未采取任何行动。这反而让他更加警惕。是敌是友?目的何在?
暂时压下心中的疑虑,郭春海将注意力转回甲板。二愣子正用软毛刷蘸着温水,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巨龟背甲上的附着物。格帕欠换下湿透的内衣,裹着厚毯子,一边喝着姜汤,一边看着这一幕。
“春海,这龟……咱咋处理?”老崔凑过来,看着这罕见的大家伙,小声问道,“我听说,这玳瑁的壳,可值老钱了……”
郭春海看着巨龟那双似乎通人性的眼睛,摇了摇头,语气坚定:“老崔叔,咱们是靠海吃饭,但不能啥钱都赚。这龟能长这么大,不容易,是海里的灵物。咱们碰上了,救了,是缘分。等它缓过劲儿来,就送它回海里去。”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船员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