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刚挤出的羊奶般漫在狍子屯的屋顶上。
春海蹲在护林队门口的石磨旁,用猎刀削着一截柞木棍。刀刃刮过木纹的声惊醒了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进雾里。他特意换了双新纳的千层底布鞋——鞋底绗了马尾鬃,踩在露水打湿的山路上不打滑。
得用这个。乌娜吉从雾里钻出来,腰间新换的獐子皮箭囊上别着三根白尾鹞的翎毛。她递来个桦树皮卷成的喇叭筒,学鹿叫,比哨子好使。
二愣子风风火火跑来,解放鞋上沾着食堂的豆角叶。他脖子上挂的阿莉玛送的骨串新穿了颗野猪獠牙——是上次在北沟打的。场部来通知了!他举着张皱巴巴的纸,明天开始封山育林!
赵卫东抱着改装过的矿石收音机撞进门,眼镜片上凝着水珠。天线顶端绑了个铜线绕的线圈,活像只蜘蛛趴在电线上。截到个加密频道,他推了推眼镜,在报经纬度。
老刘的东方红拖拉机突突地停在场部门口。老司机今天换了件崭新的劳动布外套,残缺的小指上戴着个铜顶针——是他媳妇给缝衣服用的。装车!他掀开车斗篷布,露出捆捆用麻绳扎好的铁蒺藜。
护林队全员到齐时,马场长正用搪瓷缸子喝着高沫茶。他身后的墙上新挂了张《狍子屯林区规划图》,老金沟的位置被红笔画了个醒目的五角星。
两件事。马场长吐掉嘴里的茶梗,一是封山期间护林队照常巡逻,二是...他突然压低声音,县里通报有伙人盗采砂金,专挑封山时下手。
郭春海注意到场长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瞟着窗外。顺着视线望去,两个穿中山装的人正在仓库后头抽烟,烟头在晨雾中一明一灭像萤火虫。
队伍出发时,乌娜吉的银镯子突然卡在了箭囊搭扣上。她皱眉的工夫,阿莉玛已经灵巧地解开了纠缠的皮绳,骨串手镯碰在银器上叮当作响。山神给的警示,姑娘用鄂伦春语嘀咕,今天要当心金属物件。
拖拉机开到老金沟就进不去了。众人卸下装备时,格帕欠突然蹲下身,从车辙印里抠出块亮闪闪的东西——是半截香烟过滤嘴,上面的金线还在反光。
牡丹烟,托罗布眯起眼睛,三毛八一包,不是山里人抽得起的。
进山的羊肠小道上,郭春海走在最前面。他右手握着五六半,左手不时拂过路边的灌木丛。在某株暴马子丁香前,他突然停住——枝条断口新鲜,还挂着根蓝色化纤线头。
看那儿。乌娜吉轻声说。她箭囊上的白尾鹞翎毛微微颤动,指向二十米外的一丛歪脖子柳。柳枝间隐约可见截反光的金属管,像条潜伏的蛇。
赵卫东打开收音机,旋钮调到特定频率。杂音中突然传出一声尖响,惊飞了树上的灰喜鹊。几乎同时,那截金属管猛地缩了回去!
分头!郭春海打个手势。乌娜吉像只灵巧的狍子钻进灌木丛,辫梢的红蓝布条在绿叶间一闪就不见了。二愣子刚要跟上,被托罗布一把拽住——老猎人指了指地面:腐叶层上有道新鲜的拖痕,像是重物被拖动留下的。
跟踪痕迹来到处山坳,眼前的景象让众人都屏住了呼吸——三顶草绿色帐篷支在桦树林里,旁边堆着捆捆炸药和雷管。更扎眼的是那台柴油发电机,轰隆声隔着百米都听得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