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炊烟漫在狍子屯上空时,郭春海正蹲在供销社门口磨刀。猎刀在青石上作响,刀刃刮下的铁屑混着松脂,在晨光里泛着琥珀色。昨夜那场暴雨冲垮了进山的小路,却也让林场的黑板上多了行粉笔字——郭春海同志调任护林队副队长。
新官上任三把火啊。老刘叼着烟卷走来,残缺的小指勾着串车钥匙。他今天换了身洗得发白的劳动布工装,领口别着枚褪色的毛主席像章。
乌娜吉从晨雾中现身,腰间新换的鹿皮箭囊上多了道金线——是阿玛哈用晒干的马鹿筋捻的。她手腕上的银镯子沾了露水,在阳光下像流动的汞。阿玛哈说,她递来块桦树皮包裹的肉干,今天北沟有野猪群。
二愣子风风火火跑来,解放鞋上沾着食堂的猪油。他脖子上挂的阿莉玛送的骨串新添了颗金灿灿的弹壳——是上次湖岸枪战的纪念。场长找你!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听说要发奖金!
赵卫东抱着改造过的矿石收音机走来,眼镜片上全是雾气。天线是用五根缝衣针焊接的,接收效果时好时坏。昨晚截获段俄语广播,他推了推眼镜,提到什么样本回收失败
场部办公室里,马场长正在泡茶。搪瓷缸里的高沫茶叶打着旋,浮起几片茶梗。他身后墙上挂着面锦旗,金线绣的先进林场四个大字已经有些脱线。
马场长用下巴指了指长条凳,从抽屉里取出个牛皮纸信封,县里给的奖励,两百块。信封在桌面上划出轻微的响动,惊飞了窗外偷听的麻雀。
郭春海没急着拿钱。他注意到办公桌玻璃板下压着张新地图——老金沟周边用红笔画了个醒目的圈,旁边标注着国营金矿筹备处的字样。
还有个事。马场长突然咳嗽两声,你那个鄂伦春对象...叫什么来着?县里要搞民族文化展,请她去当讲解员。
回护林队的路上,二愣子兴奋地数着钞票。够买三台半导体了!他把钱举过头顶,崭新的纸币在风中哗啦作响。阿莉玛的骨串手镯随着动作晃荡,撞在钞票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乌娜吉却一直沉默。她的银镯子在经过场部宣传栏时突然卡住——玻璃橱窗里新贴了张告示:《关于加强黄金矿产管理的若干规定》。落款日期是1984年8月15日。
看那儿。托罗布突然用鄂伦春语低声说。林场仓库后面,两个穿中山装的人正在丈量土地,皮尺在阳光下像条金色的蛇。其中一人手里的罗盘格外眼熟——正是上次湖岸抓到的勘探队员!
护林队的装备间里,格帕欠正在保养五六半。老人用獾油擦拭枪管的动作,像是在抚摸情人的长发。见众人进来,他默默从怀里掏出个桦树皮小包——里面装着三粒铅灰色的弹头。
穿甲弹?赵卫东眼镜差点滑落。这种子弹在民间属于违禁品,只有武装部才有配给。
老猎人没说话,只是指了指窗外。远处的山梁上,几个黑影正用金属探测器扫描地面。阳光在仪器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斑,像某种不怀好意的信号。
下午的护林巡逻特意绕道北沟。暴雨冲出的沟壑里,野猪群的蹄印新鲜清晰。郭春海蹲下身,手指丈量着最大的那个蹄印:不下三百斤,母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