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连绵了数日。天空像一块吸饱了水的灰色绒布,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雨点不疾不徐地敲打着窗户,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将整个世界都浸泡在一片湿冷和阴郁之中。病房内,虽然温暖如春,但连日的阴霾天气,似乎也给空气增添了几分无形的滞重。
那次因肺部感染引发的危机,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潮,虽然最终被医疗措施和萧逐云的坚守击退,但终究在萧惊弦本就脆弱的身体上,留下了更深的刻痕。他变得更加虚弱,清醒的时间更短,大多数时候都陷在一种药物带来的昏睡与半梦半醒的疲惫之间。那场高烧仿佛抽干了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元气,让他看起来像一张被揉皱后、再也无法抚平的旧纸,苍白而透明。
萧逐云的心,也随着窗外连绵的秋雨和父亲低迷的状态,而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他更加小心翼翼,护理的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到极致,仿佛父亲是一件一触即碎的琉璃盏。他日夜守候,不敢有丝毫懈怠,但内心深处,那种对未知的恐惧和对父亲日渐衰弱的无力感,如同藤蔓般悄然滋长,缠绕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他害怕这场雨永不停歇,害怕父亲再也无法从这场重创中恢复过来。
然而,自然界的规律,总在绝望处悄然显现转机。
第三天的午后,雨势渐渐小了,从滂沱大雨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最终,完全停了下来。厚重的云层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缓缓撕开一道缝隙,一缕微弱却坚定的金色阳光,如同探路的先锋,倏然间刺破了灰暗的天幕,笔直地照射在湿漉漉的窗玻璃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萧惊弦恰在此时,从一段长时间的昏睡中醒来。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陷入茫然的呆滞,而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头转向了窗户的方向。那缕突如其来的阳光,正好映在他深陷的眼窝里,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
萧逐云正端着一杯温水准备给他润唇,看到父亲这个细微的动作,心猛地一跳,动作瞬间停滞。他屏住呼吸,紧张地观察着。
萧惊弦并没有因为光线刺激而不适地移开目光,反而像是被那光芒吸引,怔怔地望着窗外。雨后的天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云层加速散开,越来越多的阳光倾泻而下,将病房内映照得一片透亮。窗外被雨水洗刷过的梧桐树叶,绿得发亮,挂着晶莹的水珠,每一片都闪烁着生机。
就在这时,天际的远端,云霭最薄处,一道绚丽的色彩悄然浮现——起初只是一抹模糊的淡彩,随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浓郁,最终,化成了一座横跨天际的、完整而壮丽的七色彩虹。赤、橙、黄、绿、青、蓝、紫,色彩纯净得如同梦幻,在湛蓝如洗的天空背景衬托下,显得无比神圣和宁静。
这道彩虹,仿佛是天际对连日阴霾的一次最盛大、最温柔的宣告。
萧惊弦的目光,牢牢地被那道彩虹锁住了。他久久地凝视着,一动不动。浑浊的眼眸里,倒映着那绚烂的色彩,仿佛有两簇微小的火焰,被这天地间的奇观悄然点燃。他那张因久病而近乎僵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极其细微、却无比生动的变化——紧蹙的眉头,以一种几乎难以察觉的幅度,缓缓地舒展开来;一直紧抿着、透露着痛苦和忍耐的嘴角,线条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萧逐云站在床边,看着父亲脸上这细微却深刻的变化,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不敢出声,生怕惊扰了这奇迹般的宁静。
时间在阳光和彩虹的映照下,静谧地流淌。不知过了多久,萧惊弦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目光依旧没有离开窗外那道渐渐淡去、却依旧留有痕迹的彩虹。然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极其艰难地、却异常清晰地,吐出了几个字:
“……笔……”
“……纸……”
声音沙哑、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萧逐云的耳边!
笔?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