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那场关于结局的激烈冲突,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余波久久未平。萧逐云的情绪依旧激荡难安,他无法理解父亲为何在生死关头,仍固执地沉湎于一个悲剧的终局,这让他感到一种被抛弃般的恐慌。而萧惊弦则陷入了更深的沉默,将自己封闭在艺术的孤岛与病痛的折磨中,父子间的空气再次凝固。
就在这僵持而压抑的时刻,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来人是《长亭雪》的导演,也是萧惊弦多年的旧识,一位以艺术造诣深厚、性情温和儒雅着称的老前辈。他头发花白,眼神却依旧清亮睿智,手里提着一篮新鲜水果,脸上带着温和的关切。
“惊弦,逐云,”他走进来,声音平和,打破了病房的沉寂,“听说前几天有些不舒服,来看看你。怎么样,好些了吗?”
萧惊弦勉强撑起身子,微微颔首,声音沙哑:“劳您费心,老毛病,还好。”
萧逐云连忙起身让座,收敛起脸上的情绪,恭敬地问好。
导演坐下,寒暄了几句,目光扫过床头柜上那本摊开的、明显有激烈翻动痕迹的剧本,最终落在萧惊弦苍白却依旧带着执拗神色的脸上。他轻轻叹了口气,像是看穿了什么。
“是为了结局的事吧?”导演的语气没有太多意外,更像是了然于心的探询。
萧惊弦沉默着,没有否认,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萧逐云的心立刻提了起来,紧张地看向导演,生怕他也站在父亲那边。
导演没有直接表态,而是拿起那本剧本,翻到结局部分,仔细看了看萧惊弦用红笔修改的地方,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
“惊弦,你的想法,我明白。”他的声音沉稳而富有磁性,“从艺术结构和人物命运的逻辑上看,这个悲剧性的收尾,确实更有力量,也更……真实。它剥离了所有虚假的温情,直指命运的无常和人生的孤寂本质,有一种残酷的美感。这很‘萧惊弦’。”
萧惊弦抬起眼,看向导演,眼中闪过一丝遇到知音般的微光,但很快又黯淡下去,被更深的疲惫笼罩。
萧逐云的心猛地一沉,手指悄然攥紧。
然而,导演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更深邃:“但是,惊弦啊,电影不仅仅是导演和演员的艺术表达,它最终是要面向观众的。我们呈现一个故事,不仅仅是为了展示世界的冰冷和命运的残酷,有时,也是为了传递一种……希望。”
他放下剧本,目光温和却坚定地看向萧惊弦:“《长亭雪》这个故事,内核是父子之间的隔阂与和解。观众跟着他们走了这么长的路,经历了那么多挣扎和痛苦,如果在最后,看到的依旧是彻底的分离和死亡,会不会……太沉重了?艺术可以追求极致,但有时候,给予一点温暖和念想,或许更能触动人心,也更能体现‘和解’的真正意义——不是走向毁灭,而是在理解之后,携手走向新生,哪怕前路依旧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