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母的手在抖。
那双手因病痛而干枯,皮肤下的青筋凸起,此刻正握着戚清辞的手腕。
腕骨上传来一阵清晰的痛感。
“你的眼睛……”
她的声音很低,断断续续,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却亮起一种光,直直地盯着他。
热流冲上戚清辞的头,又迅速退去,让他全身发冷。
他被认出来了?!
这不可能!
他服用的易容丹,是系统商城兑换的顶级丹药,介绍里写着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容貌骨骼。现在这张脸,普通到扔进人群里就找不到,和五年前的自己,没有一处相像的地方。
除了眼睛。
可问题就出在眼睛上。
戚清辞的后背绷紧,他想明白了,丹药能改变他的骨相五官,能改变他的身形,却改变不了他眼睛里的神态。
那种看人时,天生就有的,混杂着不服输和一点点算计的神情。
那是母亲看了二十年的东西,早就刻进了记忆里。
“伯母……”
戚清辞的喉咙发干,他想把手抽回来,却发现那只枯瘦的手攥得死紧,他根本动不了。
戚母抓着他,那双瘦的只剩下骨头的手,用尽了一个母亲最后的力气。
她要把他留在这里。
“你别骗我……”
眼泪从她深陷的眼眶里涌出,流进花白的鬓角,没有声音,却烫得惊人。
“我认得……我认得这双眼睛……”
“我的辞儿,从小就是这样看着我……在外面受了再大的委屈,嘴巴上不肯说,就只会这样……偷偷地红了眼眶,还以为我看不见……”
她说着,过去五年里积攒的悲伤和想念,在这一刻全部倾泻而出。她的身躯在被子
“辞儿……我的辞儿……娘想你……娘好想你啊……”
戚清辞的眼眶也红了。
他用尽全力咬住后槽牙,口腔里很快有了一股血腥味。他把所有要涌上来的情绪都压下去,不让眼泪掉下来。
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夫人!夫人您别激动!”
王嬷嬷在旁边急得不行,连忙过来扶住戚母的肩膀。“您这身子,受不住啊……”
她转头对着戚清辞,催促道。
“安之少爷,您还是快些出去吧,让夫人她缓一缓……”
王嬷嬷的话提醒了戚清辞。他猛地用力,挣开了母亲的手,然后转身,大步朝外面走去,没有一丝犹豫。
他一秒钟都不敢再多待。
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会在这哭喊声里跪下去,会把所有的秘密都说出来。
他不能说。
一旦说了,晏北玄就会知道他还活着。那个男人,就会知道戚小宝的存在。
这件事,他输不起。
“等等……等等……”
身后传来戚母微弱的哀求,她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来,却又没了力气,重重地摔了回去,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那声音里,全是绝望。
“你别走……求你……别走……”
戚清辞的脚,在门槛前停住了。
他背对着房间里那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肩膀不受控制地抖动。
娘……
他在心里喊着,却终究没有回头。
他一把推开门,跨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
廊下的风吹在脸上,有些凉。戚清辞靠着廊柱,仰起头,用力地眨着眼睛,想把那股热意逼回去。
“戚兄……”
沐念赐不知何时跟了过来,看着他现在的样子,眼神里全是担忧。
“你……”
“我没事。”戚清辞打断他,声音很沉。他用手抹了一把脸,让自己冷静下来。“小宝呢?”
“在花园里玩呢,”沐念赐压低声音,“越哥让人看着,不会有事的。”
“嗯。”戚清辞点点头,转身就朝花园的方向走。
他需要去看看儿子。
只有看到那张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小脸,他才能一遍遍地提醒自己,他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花园里,戚小宝正蹲在假山旁边,用一根小木棍,很有兴致地戳着一队正在搬家的蚂蚁。
“哥哥!”
他一眼就看见了戚清辞,立刻扔掉手里的木棍,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
“我刚才看到一只好大好大的蚂蚁!它搬的东西比它自己还大!好厉害!”
戚清辞蹲下身,摸了摸儿子头顶的软发,心里的那股难受,被这一点温暖冲淡了些。
“是吗?”
“嗯嗯!”戚小宝用力点头,眼睛很亮。“哥哥,这里好大呀,比咱们济州的家大好多好多!”
“喜欢吗?”
“喜欢!”
戚清辞的嘴角向上牵动了一下,刚想再说什么,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一个年轻的小厮跑了进来,脸因为跑动剧烈喘着粗气,在戚清辞的面前停了下来。
“表少爷,大公子派我来传话,说.......说是。”
“陛、陛下……陛下驾临将军府了!”
戚清辞感觉自己全身都僵住了,动弹不得。
晏北玄?他来了?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戚兄!快!”沐念赐的脸色也变了,他一把抓住戚清辞的胳膊,声音都在抖。“快藏起来!千万别让他看见!”
他虽然不知道戚清辞为什么要惧怕当今的皇帝,但是他知道不能让晏北玄见到戚清辞。
藏?能往哪里藏?
“戚兄!”眼看戚清辞还傻愣愣的站在原地,沐念赐急得快要哭了。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快步从前院的方向过来,是戚清越,他的脸色很不好看,怀里抱着本来在花园玩的戚小宝。
“清辞!”
他不给任何解释,直接把戚清辞推进旁边的一间厢房,声音压得极低,语气却不容反抗。
“躲好!不许发出任何声音!”
“带着小宝,一步都不准离开这间房!”
说完,戚清越的目光又落到沐念赐身上。
“念赐,你也进去,看好他们。”
“好……好的……”沐念赐立刻点头,拉着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戚小宝,跟着进了厢房。
“砰——”
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屋子里暗了下来,一片寂静。空气里有一股很久没有通过风的尘土味,戚清辞的后背紧紧贴着粗糙的门板,指尖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