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最终,她还是转过身,走向了厨房。
她没有开灯,熟练地在黑暗中找到了饮水机。
接了一杯温水。
水的温度,不凉,也不烫,刚刚好。
她端着水杯,没有立刻走向客厅,而是脚步一转,悄无声息地上了二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她从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
打开盒子,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几十个没有任何标签的,墨色的小瓷瓶。
她拿起其中一个,拔开瓶塞。
指尖在瓶口轻轻一点,沾上了一滴透明的液体。
随即,她又将那滴液体,弹入了刚刚接好的那杯温水中。
液体入水即溶,没有颜色,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只有一丝极淡极淡的,需要凑得很近才能闻到的,类似于雨后青草的清新气息,在空气中一闪而逝。
安神香。
这是她以“素问”的身份,亲手调制的。
用十几种极其罕见的草药,以古法蒸馏提纯而成。
一滴,足以让一个狂躁的疯子在三秒钟内安睡过去。
而她刚刚弹入水中的,甚至不到十分之一滴。
这个剂量,只会起到舒缓神经,缓解头痛的作用,不会让人立刻睡着,更不会被人察觉出异样。
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端着水杯,回到了客厅。
男人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似乎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苏晚走到茶几前,弯下腰,准备将水杯轻轻放下。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离开杯壁的那一瞬间。
“谁?”
一道沙哑的,如同砂纸摩擦过的声音,骤然在寂静中响起。
沙发上的男人,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甚至没有完全坐直身体,整个人还陷在沙发里,但那双在黑暗中睁开的眼睛,却迸射出骇人的,如同野兽般的警惕与锐利。
那是一种长期处于高位,对危险与侵犯,深入骨髓的本能反应。
苏晚的动作,停住了。
她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一只手还虚虚地扶着水杯。
客厅里,没有足够的光线让他看清她的脸。
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纤细的轮廓,站在他的沙发前。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时间,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秒,或许是更久。
男人身上那股瞬间爆发出的,几乎能将人刺穿的锐利气息,缓缓地,潮水般退了下去。
他似乎是认出了她的身形。
紧绷的身体,重新放松下来,靠回了沙发背上。
“砰”的一声轻响。
苏晚将水杯,稳稳地放在了茶几上。
声音不大,却打破了两人之间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她,目光深沉,幽暗,在黑暗中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苏晚也没有说话。
她直起身,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沉默地,准备转身离开。
仿佛她深夜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给他送一杯水。
一件再简单,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
“谢谢。”
两个字。
从他的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沙哑与疲惫。
苏晚的脚步,顿了一下。
只有微不可查的一下。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迈开脚步,径直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她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走廊的阴影里。
客厅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薄靳寒坐在沙发上,没有动。
他看着那个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深邃的黑眸中,情绪翻涌,晦暗不明。
许久。
他才收回目光,看向了茶几上的那杯水。
水杯是透明的,里面的水,在微光下,泛着一点点朦胧的光。
他伸出手,拿起了水杯。
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不烫,也不凉,刚刚好。
他将水杯送到唇边,喝了一口。
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清冽香气。
那不是水的味道。
也不是杯子本身的味道。
那是一种……很特别的,让人心神宁静的味道。
他将杯中的水,一口气喝了大半。
一股暖意,从胃里,缓缓地扩散至四肢百骸。
一直像有无数根钢针在同时攒刺的太阳穴,那股尖锐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的疼痛,竟然奇迹般地,开始缓缓消退。
紧绷的神经,也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一点一点地抚平。
那股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依旧还在。
但是,那种尖锐的,令人烦躁的棱角,却被磨平了。
薄靳寒靠在沙发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又浮现出刚才的画面。
她悄无声息地出现,像一个没有实体的影子。
她弯下腰,放下水杯。
他开口的瞬间,她身体那细微的僵硬。
以及她沉默地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的背影。
这个女人……
他究竟娶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时而温顺得像一只没有爪牙的猫,时而又冷静得像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她会因为唐辰的一个电话,而坐在黑暗里等他,言简意赅地向他传递一个价值三百亿的情报。
也会在他最疲惫狼狈的时候,悄无声息地,为他递上一杯能缓解痛苦的温水。
她到底想做什么?
试探?
示好?
还是……另有所图?
薄靳寒睁开眼,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将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他看了一眼楼上书房的方向。
那里的灯,还亮着。
他回来的时候,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
她刚才,是在书房?
薄靳寒放下水杯,站起身。
身体依旧疲惫,但头脑,却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清明与冷静。
他迈开长腿,一步一步,走上了楼梯。
他没有回自己的卧室,而是径直走到了书房门口。
手,搭在了门把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