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的目光落在少年时期的照片上——瘦削的脸,空洞的眼睛,左耳后方一枚极小的色素斑,在高清放大下清晰可见。
和“红眼计划”受试者标记位置,完全一致。
他忽然笑了,笑得极轻,带着铁锈般的冷意。
“他们没杀他父亲,是为了让他背负仇恨;没让他进警队,是怕他太显眼。”他指尖轻点屏幕,“他是藏在体制里的听诊器,专门用来监听那些不肯闭嘴的人。”
沈清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办?他已经察觉你不对劲了。”
“那就让他更确定一点。”陆昭收起平板,站起身,风吹动窗帘一角,映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我要让他相信,我真的崩溃了。”
他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声音低沉如钟摆滴答:
“下午三点,我去见他。”下午三点,旧城区的风裹着铁锈味穿过断壁残垣。
废弃电报局孤零零地矗立在荒草之间,像一具被遗忘的金属遗骸,窗户碎裂,门框歪斜,唯有屋顶那根老式天线还在风雨中倔强挺立——那是陆昭特意保留的“装饰”。
他站在大厅中央,脚边是一台改装过的音频播放器,正以极低音量循环输出一段特殊频率的心跳声:0.8赫兹,θ波共振区间,与林婉儿临终前脑电活动完全同步。
这是他在“红眼计划”残卷里找到的钥匙——一种能穿透潜意识屏障的生物节律,只有经过神经改造的感应者才能听见,如同幽灵在颅骨内低语。
风衣鼓动,发出猎猎声响。
这件父亲十年前穿过的旧物,肩线已塌,领口磨损,却仍带着某种固执的重量。
陆昭没有开灯。
阳光从破窗斜切进来,将空间割裂成明暗交错的棋盘。
他站的位置,恰好是监控死角中的死角——这里没有信号,没有摄像头,甚至连空气都像是凝固的。
三点零七分,门轴发出一声呻吟。
李锐走了进来,脚步比平时慢半拍。
他的左耳助听器微微闪烁,像是接收到了什么异常信号。
刚踏入门槛,呼吸便骤然一滞——胸腔起伏加快,喉结滚动,右手本能地抚上左腕内侧,指尖微颤。
陆昭不动声色,递出一杯热水:“你冷吗?还是……它让你不舒服?”
水汽氤氲,映不出李锐的眼睛。
他接过杯子,动作标准得像训练过千百遍。
“我只是担心你状态。”他说,声音平稳,可尾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撕裂。
“担心?”陆昭轻笑,转身走向墙角的老式配电箱,“你知不知道,我父亲最后见的人,就是一名‘心启教育中心’的联络员?编号RE07。”
李锐的手猛地一抖,热水泼洒在鞋面上,他却仿佛毫无知觉。
咔哒。
电源切断,整座建筑陷入黑暗。
寂静如潮水涌来,唯有心跳声仍在继续——那不是模拟,而是真实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的低频震颤,仿佛整栋楼都在呼吸。
陆昭缓缓摘下EEG头带,金属电极离开皮肤时带起细微刺痛。
他闭上眼,任由压抑多年的情绪决堤——父亲倒在血泊中的画面、母亲深夜独自哭泣的声音、那些受害者残缺的脸……全都压了下来。
一滴泪滑落,在尘埃覆盖的地面上砸出微不可察的印痕。
“我知道你在等什么信号。”他嗓音沙哑,几乎不成调,“每十二分钟一次,对吧?来自白塔的校准脉冲。但它今天迟了……是不是因为我现在的崩溃,超出了你们模型的预测范围?”
李锐向前一步,几乎是扑过来的:“别……别放弃!”
这句话脱口而出,毫无掩饰,像程序错乱时泄露的真实代码。
陆昭在黑暗中睁开眼,目光如刀。
“你刚才说‘我们都在看着你’,现在又说‘别放弃’——可‘我们’是谁?”他一步步逼近,声音轻得如同耳语,“而你……到底还想不想逃?你母亲死于一场不该发生的手术,你被送进‘心启中心’接受两年洗脑训练,他们把你变成监听器,埋进警队内部。可你记得她临终前叫的是什么名字吗?不是‘李锐’,是‘小远’——那是你小时候的名字,只有亲人才知道。”
李锐的身体剧烈晃动,像是被无形电流击中。
窗外,乌云翻滚,一道闪电骤然劈下,惨白光芒照亮了他扭曲的面容——左耳后方那枚色素斑,在强光下泛出诡异的青灰色。
面具裂开了。
就在这瞬息之间,陆昭看见了他瞳孔深处的挣扎:一个被操控的灵魂,正试图抓住最后一丝清醒。
而与此同时,藏在电报局外墙夹层中的微型信号发射器,悄然完成了最后一次数据上传。
那串加密编码穿越屏蔽层,跃入城市上空某处隐秘服务器,静静等待解析——其中一段生理波动曲线,正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