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按住她微微发抖的手背，示意她安心；另一只手从西装内袋抽出一张纸——临时调查授权书的红章还带着油墨味，微微发热，是他来诊所路上让小吴加急传到辖区警局盖的。
“根据《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五十二条，警方有权调取与案件相关的心理评估材料。”陆昭把授权书推到张律师面前，声音低而稳，“而韩明远先生，现在是多起恶性案件的重大嫌疑人。”
张律师的瞳孔缩了缩，喉结上下一滑。
他捡起授权书时，陆昭注意到他领带夹的位置比刚才偏了两厘米——这是紧张时无意识调整配饰的典型动作，领带丝线因反复拉扯已微微起毛。
“很好。”张律师把文件重新收进公文包，“但我会向警监说明情况。”他最后扫了眼桌上的档案袋，转身时西装下摆带起一阵风，把一张写着“多重人格倾向待观察”的笔记吹得翻了页，纸页翻动的“哗”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诊所重新安静下来时，赵敏的后背已经浸透冷汗。
“他刚才看我的眼神……”她抓起桌上的杯子，却发现里面早没了水，“像在看一具尸体。”
陆昭没接话。
他翻开最后一本笔记，林婉儿在最后一页用红笔写着：“患者对‘控制’的渴望已超越常规心理需求，若不能通过正向渠道满足，极可能发展为反社会人格。”而在这句话下方，有一行被划掉的字，墨迹虽淡却仍可辨认：“特别是当他发现，暴力比善意更能快速获得控制权时”。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
陆昭摸出手机，翻出韩明远在慈善晚会上的照片——他举着支票簿微笑，眼角的皱纹里全是温和，和笔记里那个用扫帚柄伤人的少年判若两人。
可当镜头扫过他左手时，照片定格了：他无名指内侧有一道淡白色疤痕，边缘微凹，像被玻璃划过，与十二岁日记里“偷药被护士抓住，玻璃药瓶划的”描述分毫不差。
夜色漫进诊所时，陆昭的笔记本上已经写满了关键词：自卑补偿机制、权威矛盾、控制欲代偿。
他合上笔盖时，手机在桌面震动，陌生号码的短信：“你以为你看透了我？不，你只是站在镜子前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陆昭盯着屏幕，手指摩挲着笔记里那张少年日记的复印件——钢笔字的起笔处有个小缺口，墨点微滞，和近期匿名威胁邮件里“镜”字的笔锋弧度一模一样。
他找出父亲留下的放大镜，把两张纸叠在一起对光。
月光爬上窗时，他忽然笑了。
那笑里带着冰碴子，刮得人后背发凉。
“明天，该让韩先生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镜像。”他低声说，指尖在两张重叠的字迹上按下，少年的“怕”和成年的“镜”在月光下重合，像两把交叠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