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上面一页是仁爱医疗中心地下实验室改造合同,甲方签名栏里,韩明远三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在火光里泛着诡异的红光。
当陆昭的手指在照片边缘摩挲出褶皱时,老周的声音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后来医院出事后,他就消失了。”老头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蓝布衫袖口露出的皮肤泛着青白色,“听说有警察来调查过,但没找到证据……”最后几个字像被风卷走的碎纸片,消散在陈醋味里。
陆昭喉结动了动。
他看见老周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一层雾,那是十年前的恐惧在翻涌——就像父亲笔记本里夹着的现场照片中,受害者瞳孔里凝固的惊恐。
“您说的‘出事’,是指什么?”他轻声问道,像是在哄一个受了惊的病人。
老周的肩膀剧烈颤抖起来,抹布从指缝间滑落,砸在积了灰的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解剖室的冰箱……”他突然捂住嘴,浑浊的眼睛瞪得滚圆,“我、我什么都没说!”话音未落,人已经踉跄着往里屋退去,门帘被撞得噼啪作响,传来东西倒地的清脆声响——是暖水瓶吗?
陆昭没有追上去。
他盯着老周消失的门帘,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窗外的风声。
父亲的笔记里确实提到过“仁爱医院异常医疗记录”,当时陆振华在“解剖室冷藏设备”几个字
现在老周支离破碎的话语,就像拼图的最后一块,严丝合缝地嵌入了十年前的线索网中。
“谢谢您。”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抹布,轻轻放在桌上。
老周从门帘后面露出半张脸,皱纹里满是警惕。
陆昭掏出一张名片,推到桌角:“如果想起什么,随时打这个电话。”
老周的视线在名片上停留了两秒,突然抓起抹布把它盖住,像是在掩盖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暮色笼罩小区时,陆昭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他站在单元楼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18:23,和父亲牺牲那天的案发时间分秒不差。
风掀起他的外套下摆,他摸到内侧口袋里的黄铜门牌号,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回到出租屋时,玄关的感应灯“啪”地亮了起来。
陆昭把证物袋摊在餐桌上,照片里穿着白大褂的韩明远正从解剖台上抬头,笔尖悬在暗斑上方,像是在书写某种罪恶的注脚。
他打开电脑,准备整理今天的线索,屏幕亮起的瞬间,一封未读邮件跳了出来。
主题栏是空的。
陆昭的手指在触控板上停顿了一下,后颈冒出细密的冷汗——他的私人邮箱只有警局同事和沈清知道。
点击打开的瞬间,视频链接自动播放。
慈善晚宴的水晶灯在画面中晃了晃,韩明远穿着定制西装站在演讲台后面,领口别着明远基金会的银质徽章。
他正在说:“我们始终相信,每个生命都值得被温柔以待……”镜头突然拉近,像是有人挤开人群凑了过去。
韩明远的目光扫过台下,忽然定格在镜头位置,嘴角慢慢上扬——那笑容和老周描述的“冰碴子”一模一样,甚至能看清他瞳孔里跳动的光斑,就像在看着猎物。
邮件正文只有一行字,字体是血红色的花体:“陆医生,久仰大名。”
电脑风扇的嗡嗡声突然变得刺耳。
陆昭的指尖压在桌沿上,指节泛白。
他想起韩明远撕毁平面图时的画面,想起解剖室照片里的那支钢笔——原来从十年前开始,这个男人就在注视着所有接近真相的人。
“啪”的一声,他合上了电脑。
客厅陷入黑暗,只有窗外的路灯透过纱窗,在墙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陆昭摸黑走到窗边,楼下便利店的霓虹灯在玻璃上投下幽蓝色的光。
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一下一下,撞在玻璃上。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沈清发来的消息:“今天老周那边问出什么了?”
陆昭盯着屏幕上的字,突然笑了。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昭昭,有些真相,需要用更锋利的刀剖开。”而此刻,韩明远的挑衅邮件就像递过来的刀柄——既然对方已经掀了桌布,那他也不必再藏着掖着。
他打开电脑,登录警局内部系统。
明远基金会下周五的“关爱特殊儿童慈善晚宴”邀请函,正安静地躺在待处理邮件里。
月光爬上窗棂时,陆昭从抽屉最底层取出一个木盒。
盒底压着父亲的警徽,金属表面还留着子弹擦过的痕迹。
他轻轻碰了碰那枚警徽,低声说:“爸,这次换我来。”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新邮件提示音轻得像叹息。
陆昭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而他要做的,是让韩明远亲手,把自己的伪装剥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