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的心脏没有漏跳一拍,但胃里却像是被灌进了一块冰。
“灯灭了。”
这三个字,通过电流传过来,在寂静的公寓里,比窗外依旧滴答作响的水龙头漏水声更清晰。
他依然单膝跪在冰冷的瓷砖上,手里还握着那把尺寸不对的扳手,手背上沾着的水渍和油污,在灯光下泛着狼狈的光。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像个被生活琐事击败的普通男人,而非一个正在遥控指挥一场生死营救的市长。
电话那头的刘庆华显然也听到了周毅的汇报,那刚刚平复下去的喘息声,瞬间变成了一声被扼住喉咙的抽气。绝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来得更彻底。
“我害死了他……我害死了我的老师……”刘庆华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撕扯出来的,带着血腥的颤抖,“是我……是我把他拉下水的……”
“闭嘴。”
林正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钢针,精准地刺破了刘庆华歇斯底里的气球。没有安抚,没有同情,只有不容置喙的命令。
“你现在哭,能让灯重新亮起来吗?你自责,能让盯着你老师的人消失吗?”林正站起身,将那把没用的扳手扔回工具箱,发出一声清脆的“哐当”声。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稀疏的路灯,继续用那种毫无波澜的语调对着电话两端的人说话。
“周队,不要轻举妄动。对方在暗,我们在明。他们敢把车停在楼下,就不怕被看到。现在,他们可能在等,等我们自乱阵脚。”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几十公里的夜色,落在春晖小区那栋孤零零的居民楼上。
“我要你的人,像影子一样。找到任何一个可以观察到401室内部情况的角度,屋顶,对面的窗户,任何地方。我需要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在没有确认张教授本人有危险之前,谁都不许动。”
“明白。”周毅的声音沉稳下来。
林正转而对另一头的刘庆华说:“现在,轮到你了。别像个废物一样只会哭。我要你用你那个引以为傲的、当了二十年权威医生的脑子,给我提供信息。张教授,一个人住?”
刘庆华被他骂得一懵,哭声卡在喉咙里,下意识地回答:“是……师母前年过世了,他就一个人。”
“生活习惯呢?”
“他……他有早睡早起的习惯,一般九点半就会熄灯睡觉。但睡觉前,他一定会去阳台给他的那几盆兰花浇水,风雨无阻。”
“现在几点?”
“十……十一点半了。”
“他有心脏病,身边常备的药是什么?放在哪里?”
“硝酸甘油,就在他床头柜最上面的抽屉里,伸手就能拿到。还有速效救心丸,他习惯放在上衣口袋里。”刘-庆华的语速越来越快,思路在林正的逼问下,被迫从情绪的泥潭里拔了出来。
“很好,”林正说,“继续保持通话,把你老师家里所有可能的细节,都告诉我。任何一个细节。”
他是在给刘庆华找一件事做,一件能让他暂时忘记恐惧的事。一个溺水的人,最需要的是抓住点什么,哪怕只是一根稻草。
与此同时,春晖小区。
夜色如墨。
刑警小李感觉自己的心跳和远处那辆黑色辉腾的引擎声,达到了某种诡异的共振。他趴在一栋废弃建筑的楼顶,冰冷的水泥地磨着他的手肘。高倍夜视望远镜里,整个世界都是一片诡异的绿色。
张教授家所在的401室,漆黑一片,像一个沉默的巨兽张开的嘴。
那辆辉腾,就静静地卧在楼下的阴影里,像一只耐心的鳄鱼,只露出两只幽幽亮着日间行车灯的眼睛。
“队长,还是没动静。”小李压低声音对着喉部的麦克风说,“401的窗帘拉得很严实,从这个角度什么都看不到。”
“换个角度试试,b组绕到楼后了没有?”周毅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正在就位。楼后是老式单元楼的垃圾通道,视野更差。”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砂纸一样打磨着所有人的神经。小李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额头的汗,正在一点点变冷。
灯为什么会灭?
是巧合,还是……信号?
就在这时,耳机里传来b组同事压抑着兴奋的声音:“队长!我看到光了!b组报告,我看到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