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这种事就越来越多了。给孩子们的‘营养午餐’,到学校就剩下一箱过期的饼干。给老师们的‘边远津贴’,发到手上得先签一份空白的领款单。还有那个‘春风计划’,说是给我们换多媒体设备,结果拉来一车城里学校淘汰的破烂,还让我们组织学生,举着小红旗,对着镜头喊‘感谢’。”
她笑了笑,那笑容里全是苦涩。
“我们闹过,写信,去县里反映。结果呢?带头的老校长,第二年就‘因病’提前退休了。两个年轻老师,一个被调去了更偏远的山村小学,另一个……自己辞职走了。”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说话了。大家就这么看着,看着学校一天天烂下去,看着好老师一个个走掉,看着孩子们一双双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凉水,像是要压下喉咙里的哽咽。
林正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能感觉到,这位老人不是在向他这个“领导”诉苦,而是在剖开自己一道陈年的伤疤。
【叮。】
【检测到关键人物“丁秀兰”信任度提升。】
【民心值+50。】
【官气微量增长,心境通明,对“教育领域”的理解加深。】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但林正的注意力,全都在眼前这位老人的身上。
丁秀兰放下水杯,站起身,走到里屋。片刻之后,她抱着一个用蓝色土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走了出来。
“你说的对,我教了一辈子书,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看着它死掉。”
她将那个布包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解开。布包里,是一本厚厚的、用牛皮纸做封面的笔记本。笔记本的四个角已经磨损得起了毛边,封面上,用钢笔写着三个字——“校务记”。
“公家的账本,是做给上面人看的。我这本,是做给我自己看的。”丁秀-兰的指腹轻轻抚过那粗糙的封面,眼神复杂,“从第一笔盖教学楼的款子开始,到我退休前领的最后一笔粉笔钱,每一笔上面拨下来的钱,每一个送下乡的物件,什么时候到的,到了多少,又被谁以什么名义拿走了多少……我不敢说记得清清楚楚,但大差不差,都在这里面。”
她将那本笔记本,朝林正的方向,轻轻一推。
“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太婆,什么都不怕了。可你呢?”她抬起眼,目光再次变得锐利,“你还年轻,前途无量。这东西,是个烫手的山芋,更是一个能把天捅个窟窿的炸药包。这里面记着的人,有的现在已经是局长,有的当了老板,还有的……可能官比你还大。你拿了它,就等于把这些人,全都推到了你的对立面。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闭嘴,让你消失。”
林正的目光,落在那本蒙尘的账本上。他仿佛能感受到那本子里透出的沉甸甸的重量,那是一个贫困乡镇三十年的教育血泪史,是一群被遗忘的孩子无声的呐喊。
他没有立刻去拿。
他只是抬起头,看着丁秀-兰,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丁老师,您这院子里的草药,是给自己用的?”
丁秀兰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嗯,人老了,关节不好,自己种点活血化瘀的,熬水泡脚。”
林正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那笑容干净而纯粹。
“等我把这事办完了,一定给您从市里请个最好的老中医,好好瞧瞧。”
说完,他伸出手,郑重地将那本名为“校务记”的账本,拿了过来。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那粗糙的牛皮纸封面时,一股冰凉的、仿佛积蓄了数十年的怨与盼,顺着指尖,直抵心底。
丁秀兰看着他,浑浊的眼睛里,终于亮起了一丝许久未见的光。她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是真的“傻子”。
可这个时代,或许,就缺这样的傻子。
“笔记本最后一页,夹着一张名单。”丁秀兰的声音压得极低,“那是当年‘春风计划’之后,我们几个老教师,偷偷凑钱,自己去市里电脑城买设备时,开的发票和留下的联系方式。那个老板,姓刘,是个实在人。他当时就说,教育局采购的那批货,是早就没人要的洋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