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建国那句“游戏,才刚刚开始”,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黑龙潭死寂的水面,激起的涟漪却是在每个人的心头。
那阵从远山传来的“沙沙”声,若有若无,像是夜风吹过松林的呢喃,又像是山体深处不堪重负的呻吟。在这极度绷紧的氛围里,这声音被无限放大,变成了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赵强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他是个在山里长大的警察,太清楚这声音意味着什么。通往白马镇只有一条盘山公路,地质本就不稳,稍有外力,塌方是家常便饭。
断了路,就等于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调查组进不来,他们这些人,就成了瓮中之鳖。
他下意识地摸出手机,屏幕上那微弱的一格信号,在山风中摇摇欲坠,最终彻底消失,变成了“无服务”三个刺眼的字。他的心,也跟着这信号一同沉了下去。
牛建国很享受这种感觉。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软中华,慢条斯理地抖出一根,叼在嘴上。他没有急着点燃,只是用那双恢复了镇定的眼睛,玩味地扫视着众人脸上的恐惧。他像一个掌控了棋局的棋手,欣赏着对手在绝望中的挣扎。
“赵所长,别费劲了。”牛建国吐出一口不存在的烟圈,语气里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这山里,信号本来就不好。风大一点,就什么都没了。今晚这风,我看就挺大。”
赵强的手心全是汗,他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后悔了,不是后悔站出来,而是后悔自己太过天真。他以为只要有县局的命令,就能按程序办事。可他忘了,在白马镇这块地界上,牛建国的规则,有时候比程序更好用。他忍不住看向林正,那个始作俑者,那个把他拖下水的年轻人,此刻却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林正确实很平静。
他没有去看手机,也没有去听那越来越清晰的落石声。他只是看着眼前的人。看着牛建国脸上毫不掩饰的狰狞与得意;看着赵强额角渗出的冷汗和眼中的动摇;看着那几个被铐住的打手如释重负的表情;更看着身后那一片黑压压的村民,他们刚刚燃起的希望,正在被恐惧一点点吞噬。
【叮!检测到外界物理隔绝正在形成,反派气焰高涨,群众信心出现剧烈波动。】
【系统提示:民心是最好的护盾,亦是冲破一切阻碍的利剑。请宿主稳固人心,凝聚的信念可创造奇迹。】
原来如此。林正心中了然。牛建国最大的依仗,不是他电话里那个能制造“山体滑坡”的人,而是此刻笼罩在所有人头顶的恐惧。一旦人心散了,村民们作鸟兽散,证人王大山吓得改口,甚至赵强和他的手下也打了退堂鼓,那他牛建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把这盘死棋下活。
林正没有发表任何慷慨激昂的演说。他只是转身,走到警车旁,从车里拿出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然后,他缓步走到王大山老伯面前。
老人正被两个年轻民警护在中间,但身体依旧抖得像风中的落叶。那远山的落石声,对他来说,就是催命的鼓点。
“王大伯,喝口水,润润嗓子。”林正拧开瓶盖,将水递到老人干裂的嘴边,声音温和而沉稳,“别怕,路堵了,会有人来通。天塌下来,有我们顶着。您今天说了实话,做了对的事,谁也动不了您。”
他的动作很自然,话语很平实,就像一个晚辈在关心自家长辈。
王大山浑浊的眼睛看着林正,那双递过水瓶的手,稳得像磐石。他颤抖着嘴唇,就着林正的手,喝了一小口水。一股清凉顺着喉咙滑下,也浇熄了心中一部分燥热的恐惧。他点了点头,眼神里重新聚起了一丝光。
周围的村民们都看着这一幕。他们没听到林正说了什么,但他们看到了林正的动作。在这个所有人都慌乱无措的时刻,这个年轻的干部,没有去跟牛建国争吵,也没有惊慌失措地打电话,而是先去安抚一个最无助的老人。
这份镇定,像一颗定心丸,让许多村民骚动不安的心,慢慢平复了下来。他们开始交头接耳,声音里虽然还有担忧,但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绝望。
“这林干部,是真不怕啊。”
“是啊,牛镇长……哦不,牛建国脸都绿了,他还有心思管王大叔喝水。”
“有这样的人在,咱们怕啥?大不了就跟他们耗到底!”
牛建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的冷笑愈发浓重。他终于用防风打火机点燃了那根烟,深吸了一口,然后对着林正的方向,缓缓吐出一道长长的烟雾。
“呵呵,演戏给谁看呢?林正,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他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路断了,在场的所有人,今晚都得留在这里。等天亮了,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可就由不得你了。或许,是某个刁民,畏罪跳潭自尽了呢?又或许,是派出所的同志们,在追捕过程中,不小心失足了呢?”
赤裸裸的威胁,不带任何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