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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我被贬去烧火,结果烧出个春天?(1 / 2)

那道把我调走的旨意,来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快,简直像一把看不见的锋利刀子,地一下,精准地劈断了我好不容易在尚膳监站稳的脚跟。

想起来真是讽刺,就在半个月前,我还因为捣鼓出一道雪莲炖鹿筋的新菜式,得了陛下随口一句心思玲珑的夸奖。当时旁边那些奉承的笑脸,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恶心。可转眼间,一纸轻飘飘的所谓体恤旧人的诏书,就直接把我从云端打落,摔进了泥地里。

来传旨的那个太监,扯着又尖又细的嗓子念完诏书,整个尚膳监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周围的宫女太监们连大气都不敢出,可他们那些目光,却像无数根看不见的细针,地全都扎在我身上这件崭新的六品女官官服上。

窗外的阳光斜照进来,落在我袖口用金线绣的云纹上,反射出一点短暂又刺眼的光亮。那光,仿佛是我好不容易挣来的前程,最后回光返照了一下,然后就彻底熄灭了。

真的,才过了五天,这身曾经让我骄傲的官服,就彻底成了个天大的笑话。

我被一脚踢出了尚膳监的核心正堂,改派到东炉院——那个地方,说出来都嫌丢人,是连最低等、刚进宫的小杂役都绕着走,唯恐避之不及的烧火房!

去东炉院报到那天,风从又长又窄的宫墙夹道里地灌进来,带着一股子铁锈和煤灰混合的怪味儿,扑在脸上,粗糙得跟砂纸磨脸一样,难受死了。

脚下踩的青砖,早就碎得不成样子了,每走一步都发出嘎达嘎达空洞洞的回响,听得人心烦。那声音,简直就像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在对着我发出毫不留情的嘲笑。

程素娥奉命来监督我交接。她走到我面前,脸上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可她眼底那点藏都藏不住的得意劲儿,像碎冰块似的,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冷冰冰的光,扎得人眼睛疼。

她手里提着一把看起来死沉死沉的铁锹,长长的木柄被磨得都反光了,她手心经常握着的地方,还沾着点黑乎乎的木灰,散发出一股焦炭特有的苦味儿。

她把那铁锹直接递到我面前,声音不大,却足够让院子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陛下体恤你,让你亲自来督察薪炭的供应和使用,这也算是人尽其才了。毕竟,就算是尚膳监的女官,也得懂点火候不是?可别让灶台冷了,耽误了贵人们的膳食。

我的指尖碰到那冰冷的铁柄的一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地一下就顺着我的手指关节窜上了脊梁骨,那金属的凉意,几乎要把我的血液都冻僵了。

我听见自己的指甲无意识地、轻轻敲在铁皮上,发出的一声轻响。那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却像沉重的钟摆一样,一下一下,重重地敲在我的心尖上。

周围立刻响起了几声压抑不住的、幸灾乐祸的窃笑。那笑声混着旁边柴火堆里老鼠窸窸窣窣爬过的动静,一块儿钻进我的耳朵里,格外刺耳。

唉,从掌管百样滋味、风光体面的正堂女官,一下子跌落到手执铁锹、浑身煤灰的烧火奴婢,这落差,换成任何一个稍微有点心气儿的人,估计都得当场崩溃。

可奇怪的是,就在这透心凉的触感里,我心里头反而地一下,燃起了一簇小火苗——不是愤怒的火,是冰冷的笑,是豁出去的决心。

赵高,程素娥,你们以为把我塞进这破柴火堆里,我就只能整天跟烟熏火燎打交道,最后被磨掉所有的锋芒和志气,变成一截没用了的、黑乎乎的死炭块吗?

你们也太小看我姜见月了!

在这座深不见底的咸阳宫里,真正能成事的火种,从来就不在那些灶膛里,而在这里——在人的心里头!

东炉院的阴冷和潮湿,还是超出了我之前的想象。

这地方感觉终年都见不着太阳,头顶的屋檐还滴滴答答地漏着湿气,水珠掉在墙角的积水洼里,每一声,都像是在提醒我,我被困在这鬼地方,度日如年。

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股子陈年老木头腐烂混合着煤灰的怪味道,吸一口进去,喉咙就发痒想咳嗽,鼻腔里全是灰尘那种干涩感。

每天天还没亮,到了辰时,我就得和另一个叫阿芜的小宫女一起,从几十丈外的一口老井抬水回来。

那井绳粗糙得扎手,狠狠勒进手掌心里,留下深深的红印子。肩膀压着装满水的沉重木桶,每走一步,水就晃荡一下,溅出来的冰冷井水把裙角都浸透了,寒意顺着脚踝往上爬,冷得人直打哆嗦。

劈柴的时候更难受,斧头砍进木头纹理里的那种闷响,在寂静的清晨里显得特别刺耳。碎木屑到处乱飞,有一片特别刁钻,地一下从我脸颊边划过,留下一点火辣辣的微小刺痛。

运煤是最苦最脏的活儿。黑乎乎的煤渣沾满双手,指甲缝里嵌满了怎么洗也洗不干净的黑泥,连指尖头都染成了难看的灰黑色,随便碰一下哪里,就是一道黑印子。

跟我搭伙的阿芜,瘦瘦小小的,看起来像棵没长开、营养不良的豆芽菜。她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几分害怕和同情。

她的手指冻得通红,跟我说话的时候,呵出一团团白雾,声音轻得好像随时会被风吹走。

她有一次趁着周围没人,偷偷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说:姐姐,你……你在这里千万要当心点。大家都说,我们这东炉院,沾了,不吉利。在我之前,管火的三个人,一个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疯了,天天夜里对着灶膛又哭又笑;另一个生了一场大病,被人抬出去的时候就没气儿了;还有一个,说是冲撞了哪位贵人,直接被撵去刷马桶了,再也没回来。

我安静地听着,手里的斧头却没停,一声下去,一截有半人粗的硬木桩子应声裂成两半。

在木头纤维断裂的清脆响声中,我扯开嘴角笑了笑,没接她的话。

逆气?

哼,在这吃人的皇宫里,皇帝老儿一时高兴一时怒,那些权臣们背后的算计,哪一样不比这虚无缥缈的更可怕、更要人命?

我嘴上虽然什么都不说,但心里头已经开始飞快地盘算起来。

他们不是想把我困死在这里吗?我偏不!他们把我扔到这破地方,我就要把这里变成我的新战场!

第三天一大早,我弯腰去搬那筐死沉的煤块时,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突然一滑,整筐黑乎乎的炭渣一下全撒在了地上。

管事的嬷嬷骂骂咧咧地跑过来,二话不说,直接一脚踹在我身上:没长眼睛的蠢东西!这地砖怎么松成这个样子了?!

我被她踹得一个趔趄,低头一看,果然有块铺地的石板翘起来了一个角,缝隙里透出一股地下特有的、湿冷的气息,还夹杂着泥土深处那种腥甜的味道。

我的心猛地一下,像被什么东西撞了:这地底下……会不会藏着什么秘密?

从那天起,我每天表面上还是在老老实实地劈柴、挑水,像个认命的苦力。但实际上,我是在用脚步偷偷丈量东炉院的每一寸土地,用手指细细感受每一块砖石的不同质地。

我蹲下身,指尖假装无意地拂过墙根那些湿滑黏腻的苔藓;我把耳朵贴在地面上,屏住呼吸听风穿过地下缝隙时那种的、像哭泣一样的声音。

我默默在心里记下了这里地基大概的厚度,尤其仔细观察着灶台后方那片泥土的干湿变化——奇怪,那里因为长期有灶火的余温烘着,摸上去竟然比别的地方要暖和那么一丝丝!

这地方又阴冷又潮湿,还背靠着厚厚的宫墙,搞不好……真是一处绝佳的、能藏点东西的好地方?

到了第三天夜里,正好轮到我守夜。

我借着整理柴火堆作掩护,摸出那把程素娥递给我的铁锹,在灶台后侧一个最不起眼、最容易被人忽略的角落里,悄悄地挖开了一个一尺见方、不算深的小坑。

铁锹头切进泥土里的感觉,是那种沉实又带着点温柔的阻力,不像劈柴时那么粗暴,反而像是在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剖开大地隐藏起来的秘密。

我把白天偷偷攒下来的、相对干燥的稻草铺在坑底,再把之前从尚膳监扔掉的废弃菜筐里,偷偷捡回来的、还带着点根须的白菜苗和看起来还能发芽的萝卜头,像对待什么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栽了进去。

然后盖上细细的、松软的土,用手压实,又找来几块破陶片盖在上面做伪装,最后再铺上一层厚厚的稻草防冻。

忙活完,我的指尖沾满了湿润的黑泥土,带着植物根系那种特有的微腥气味。闻着这味道,我竟然有点恍惚,仿佛闻到了春天田野里泥土的芬芳。

阿芜正好端着一碗热水走进来,碗里冒出的热气氤氲开来,模糊了她那双总是带着点怯意的清亮眼睛。

她一眼就看见我正在拍打手上的泥土,惊得眼睛瞪得溜圆:姐姐,你……你这是在干嘛?种……种菜吗?

我赶紧冲她比了个的手势,拉着她躲到灯光更暗、更隐蔽的角落,压低声音说:小声点!这可不是普通的种菜。你等着看吧,等大雪落下来,你就知道,这是在给自己留救命的东西。

我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了巡夜人摇动铜铃的清脆声响。一阵冷风地穿过破旧的窗户吹进来,吹得桌上那盏小油灯的火苗猛烈地摇晃起来,在斑驳的墙上投下我和阿芜两个哆哆嗦嗦、摇摆不定的影子。

寒冷的冬天,以一种不容任何人反抗的霸道姿态,彻底笼罩了咸阳城。

大雪连着下了好几天,整个皇宫都被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沉甸甸的银白色。屋檐下垂挂着的冰柱子,闪着冰冷的光,踩上去会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那声音,听着就像人骨头断裂似的,瘆得慌。

跟着大雪一起来的,是笼罩在整个御膳房上空、挥之不去的愁云惨雾。

皇家园圃里的那些菜地,早在下第一场霜的时候就已经彻底完蛋了,地里的青菜全都冻成了硬邦邦的冰疙瘩,用手一掰,发出的就是像玻璃碎裂一样的声。

一开始,还能靠着秋天储存下来的一些瓜果勉强应付一下。可是随着冬天越来越深,每天供给各宫各院的膳食,渐渐就只剩下咸得发齁的腌菜和黑乎乎的酱瓜了。

就连那些最得宠的妃嫔、贵人的餐桌上,都很难再见到一丁点新鲜的绿色。

我蹲在灶台底下,一边机械地往灶膛里添着柴火,一边竖着耳朵听外面那些来来往往的太监们焦急万分的议论。

申屠翁,就是那个掌管皇家菜圃的老园丁,带着几个同样愁眉苦脸的手下来尚膳监回话,声音里充满了无能为力的沮丧:各位公公,冬天没有新鲜蔬菜,这是老天爷定的规矩,不是我们这些凡人能改变的啊!老奴们真是想尽了所有办法,可这天寒地冻的,种子撒到地里,它根本发不了芽啊!

我把一截松木一声塞进熊熊燃烧的灶膛里,火焰地一下腾起老高,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烤得我睫毛都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