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玦的话像一道惊雷,炸响在陆明璃的耳边。
“照顾嫂嫂余生”?
在这新丧夫君的的大嫂面前,从小叔口中说出这样的话,其中的悖逆与僭越,让她遍体生寒。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雕花床柱上,生疼。
“二弟慎言!”她强自镇定,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世子新丧,此话若传出去,于你于我,于整个侯府清誉皆是不妥!”
沈玦闻言,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轻轻勾了下唇角。那笑容极淡,转瞬即逝,却带着一种洞悉她所有虚张声势的嘲弄。他没有再逼近,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她,仿佛在欣赏一只误入罗网、仍在徒劳挣扎的雀鸟。
“嫂嫂教训的是。”他从善如流地改口,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温润,“是弟弟失言,只是见嫂嫂骤然经历此等变故,心中忧切,望嫂嫂保重自身。”
他话说得漂亮,眼神却依旧胶着在她身上,那里面没有半分对兄长的哀悼,只有对她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种近乎狩猎的专注。
这时,外面的哭声、脚步声越来越近,侯夫人王氏悲痛欲绝的嚎哭声已然到了院外。
沈玦终于移开目光,侧身让开房门,淡淡道:“母亲来了,嫂嫂还需振作,府中诸多事宜,还需您出面应对。”
他这话,瞬间将陆明璃推到了风口浪尖。一个刚过门就克死夫君的冲喜新娘,此刻要如何“出面应对”悲愤的婆母和整个侯府的质疑?
灵堂之上,风雨欲来。
世子的灵柩停放在正堂,白幡取代了红绸,整个侯府陷入一片肃杀的悲痛之中。
陆明璃一身缟素,跪在灵前烧纸。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些或怜悯、或厌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尤其是来自永昌侯夫人王氏那刀子般的视线。
“我苦命的琰儿啊!”王氏扑在棺木上,哭得撕心裂肺,猛地回头,手指颤抖地指向陆明璃,“都是你!你这个丧门星!若不是你进门冲喜,我的琰儿或许还能多撑些时日!是你克死了他!”
这指控如此恶毒且荒谬,却瞬间赢得了在场许多侯府亲眷的共鸣。低低的议论声如同蚊蚋般响起,一道道视线如同芒刺在背。
陆明璃垂着头,指尖掐进掌心。她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是徒劳,只会引来更猛烈的攻击。她只能沉默,将这莫须有的罪名生生承受下来。
就在王氏情绪激动,几乎要扑上来撕打陆明璃时,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
“母亲,节哀。”
沈玦不知何时已站在陆明璃身侧稍前的位置,无形中将她护在了身后。他同样一身素服,面容沉静,对着王氏道:“兄长久病缠身,太医署早有论断,与冲喜之事并无干系。嫂嫂亦是兄长明媒正聘迎入府中的世子夫人,如今兄长仙去,她心中悲痛不亚于任何人。此刻府中上下皆看着,还望母亲以大局为重,莫要让兄长走得不安宁。”
他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劝慰,但话语中的分量却不容置疑。他搬出了“太医署的论断”、“侯府的体面”,每一条都精准地压在了王氏的痛处。尤其最后一句“府中上下皆看着”,更是暗示她不要失了主母风范,被人看了笑话。
王氏的哭嚎戛然而止,她死死瞪着沈玦,又狠狠剜了陆明璃一眼,终究是没再发作。她可以肆意欺凌一个无依无靠的新寡儿媳,却不得不忌惮这个权势日盛、连丈夫都要仰其鼻息的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