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伟说,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要保证叶子新鲜,还不能让鸟儿叼了去。”赵卫兰小心地把蚕宝宝放到院子的阴凉处,准备明天还给周伟。她参与不了蚕场的具体工作,但能近距离接触这些神奇的小生命,也让她对这片土地多了几分好奇和探索的欲望。
天气越来越热,进入了“头伏”。俗话说“头伏萝卜二伏菜”,但更重要的是,地里的庄稼进入了需水的关键期。好在靠山屯靠近一条小河,灌溉还算方便。男劳力们又组织起来,轮流负责用水车从河里提水,或者清理水渠,确保每一块田地都能喝上水。
浇水是件辛苦活,尤其是在这大热天。毒辣的日头悬在头顶,男人们赤着上身,汗水顺着黝黑的皮肤流淌,脚下是湿滑的泥泞。但看着清冽的河水汩汩地流进干涸的田垄,滋润着焦渴的禾苗,每个人心里都充满了成就感。这可是关系到秋天收成的命脉水啊!
秦建国也时常到地里转悠,查看庄稼的长势和病虫害情况。他看到一片长势特别好的谷子地,满意地点点头,对正在旁边锄草的赵卫红姐妹说:“今年这谷子不错,穗头大,要是后期雨水跟得上,肯定是个好收成。”
赵卫红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擦汗,笑道:“是啊,队长,看着庄稼好,咱干活也有劲儿。”
赵卫兰也抬起头,看着眼前这片由自己亲手间苗、锄草过的谷地,金黄的穗子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心中第一次涌起一种与土地相连的、沉甸甸的喜悦。这不再是初来时看到的茫然一片的绿色,而是凝聚了她和无数社员汗水和希望的具体存在。
忙碌的间隙,屯里也会有些许轻松的时刻。一场突如其来的夏雨过后,天空如洗,彩虹高挂。孩子们光着脚丫在积水的洼地里踩水花,欢笑声传得很远。妇女们会聚在井台边或者大树下,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聊着家长里短。谁家的媳妇快生了,谁家的儿子说了门亲事,或者交流着怎么做酱菜能存放得更久,怎么纳鞋底更结实。
赵卫红也带着妹妹融入了这样的生活。她教赵卫兰怎么用麦秆编草帽,怎么用碎布头拼凑成实用的坐垫,怎么辨认山野菜,以及如何腌制酸菜、制作大酱这些过冬必备的技能。赵卫兰学得很认真,她开始明白,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不仅仅需要力气,更需要智慧和一双巧手,需要顺应时节,积累生活的点滴经验。
猛子负责的仓房修葺工程也顺利完工了。旧的土坯墙加固了,屋顶重新苦了厚实的茅草,还换上了更结实耐用的木门。看着修缮一新的仓房,秦建国和老支书都夸猛子能干。猛子憨厚地笑着,心里却像喝了蜜一样甜。他感觉自己在靠山屯这个大家庭里,越来越有用了,肩膀上的责任也似乎更重了一些。
随着盛夏的临近,地里的活计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相对清闲的时期。庄稼在阳光和雨水的滋养下自顾自地生长着,只需要定期巡查,防止大的病虫害即可。秦建国适时地给社员们放了一天假,让大家休整一下,也处理处理自家的自留地。
猛子利用这天,把自家院子角落的那一小块自留地好好收拾了一下,种上了些晚豆角、黄瓜和茄子。赵卫红则把家里里外外彻底打扫了一遍,拆洗了被褥。赵卫兰帮着姐姐打下手,忙完后,姐妹俩坐在院子里,一边摘着晚上要吃的豆角,一边说着悄悄话。
“姐,我看蜂场那边快摇蜜了。”赵卫兰有些期待地说。她记得上次尝到的那一点点蜂蜜的滋味,甜得沁人心脾。
“嗯,快了。到时候队里肯定会分一些,咱们也尝尝鲜。”赵卫红笑着,“今年兔场兔子也多,等入了秋,天气凉快下来,说不定还能分点兔肉打打牙祭。”
“蚕场的蚕也快结茧了,周伟说就在这几天。”
“是啊,咱们屯这日子,眼看着是越来越有奔头了。”赵卫红望着院子里生机勃勃的菜苗,又看了看身旁健康黑瘦却眼神明亮的妹妹,心里充满了满足感。
夜幕降临,蛙声和虫鸣比之前更加响亮。吃过晚饭,猛子搬个小马扎坐在院子里,用粗糙的手掌摩挲着新砍回来的柴火,计算着这个冬天需要多少才够烧。赵卫红就着昏暗的煤油灯,缝补着猛子磨破的衣衫。赵卫兰则拿出周伟给她的那本《农业知识》,借着微弱的光线,吃力地辨认着上面的字句,试图更深入地了解这片土地和庄稼的奥秘。
窗台上,那碗紫色的野花在夜色中看不真切,但淡淡的草木气息依旧萦绕在鼻尖。偏厦小屋里,赵卫兰已经住了下来,这里真正成为了她在靠山屯的家。
初夏的靠山屯,没有惊天动地的大事,有的只是田间地头的辛勤劳作,是房前屋后的琐碎忙碌,是副业发展的稳步推进,是邻里乡亲的互帮互助,是家人之间的温情脉脉。这一切,如同涓涓细流,汇聚成生活的海洋;如同地里默默生长的庄稼,积蓄着力量,等待着秋日的丰收。冬天的严寒似乎还很遥远,但为冬所做的准备,已经在这充满生机的夏日里,扎实地开始了。日子,就在这平凡而坚韧的节奏中,一步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