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到了中天,初秋的太阳依旧毒辣,把校场的黄土地烤得直冒烟,原本的三百七十二人,现在还能站着的不到两百。
空气里弥漫着汗酸味、尘土味,还有几处角落里不可描述的呕吐物酸臭味。
那些平日里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哥,此刻一个个跟死狗一样瘫在地上,胸膛像破风箱似的剧烈起伏,嗓子眼里冒着火,连骂娘的力气都没了。
“还有最后五圈。”王掌柜依旧坐在太师椅上,手里那盏茶似乎永远喝不完,他眼皮都没抬,“最后那五十个,恭桶已经备好了,刷子也备好了。”
这句话堪比兴奋剂,谁也不想去刷那几百号大老爷们用过的恭桶,尤其是在这群死对头面前。
陆风也没力气了,两条腿像是灌了铅,每迈一步小腿肚子都在转筋,但他听到了身后王莽沉重的呼吸声。
这小子一身青衫湿透了贴在身上,那张平日里挂着假笑的脸此刻面无表情,眼神却死死盯着陆风的后脚跟,只要前面的人倒下,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踩过去。
“呼……呼……”陆风咬破了舌尖,一股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刺痛感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瞬。
“冲……”陆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字,身形摇摇晃晃,却又快了几分。
望楼之上,苏晚晚手里拿着一根炭笔,在一张巨大的宣纸上涂涂画画,萧衍凑过去看了一眼,上面画着各种奇怪的符号和数字。
“这是什么?”萧衍指着一个画着鸡腿的格子问。
“这是这一届小韭菜……啊不,学员们的驱动力。”苏晚晚咬着笔头,把那张纸推到萧衍面前,“陛下,光靠罚是不行的,还得有赏。人嘛,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以前军中靠军饷,靠抢战利品,那是下策,咱们振武堂,得玩点高级的。”
她指着纸上最大的两个字,“在这里,银子是废纸,家世是狗屁。”苏晚晚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想吃饭?拿积分换;想洗热水澡?拿积分换;想要这破阵刀那样的神兵利器?还是积分。甚至将来他们毕业后的官职高低,也看这积分。”
萧衍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规则,眼中光芒流转,这哪里是规则,这分明是一套将所有人牢牢锁死的枷锁,也是一条通往权力的登天梯。
“阿姐,”萧衍抱住苏晚晚,使劲亲了一下,“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有时候朕真想剖开来看看。”
“那可不行,剖开就只剩下想怎么偷懒了。”苏晚晚也在他唇上啄了一口,“走吧,去看看他们能不能吃上第一顿饭。”
校场边缘,当陆风第一个冲过终点线,重重摔在沙地上时,他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紧接着是王莽,然后是那几个在第一场表现尚可的寒门子弟。至于那些世家公子,大部分还在后面拖着腿爬,有的干脆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跑完的,去食堂。”魏忠尖细的嗓音如同天籁。
食堂就在校场旁边,只不过以前那是别院的戏台子,现在摆了几十张长条桌。一股浓郁的肉香从里面飘出来,红烧肉、大馒头、炖得烂乎乎的鸡汤……
对于这群饿了一天一夜,又跑得半死的人来说,这味道简直比勾栏里的头牌还要勾魂。
一名率先跑完的武将世家旁支子弟,姓刘,人称刘二愣子。他闻着味儿就冲到了打饭的窗口,一屁股坐在长凳上,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啪”地拍在桌上。
“给老子来五斤牛肉!两大碗米饭!要有油水的!”刘二愣子吼道,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窗口后面站着的不是普通的伙夫,而是苏记食肆调来的几个彪形大汉,一个个横眉冷对,手里的大勺在铁桶边缘敲得邦邦响。
“不要银子。”大汉冷冷道。
“不要银子?”刘二愣子一愣,随即大喜,“难道这振武堂还管饭?皇恩浩荡啊!快快快,给我盛满!”
大汉看都没看他一眼,指了指窗口旁挂着的一个小木牌:“要分。”
“分?什么分?”
“红烧肉三分,米饭一分,鸡汤五分。”大汉面无表情,“你有分吗?”
刘二愣子懵了,他转头看向四周,所有人都是一脸茫然。
“什么狗屁分!”刘二愣子怒了,饥饿让他失去了理智,“老子有的是钱!这锭银子够买你这一桶肉了!少废话,给老子盛饭!信不信我出去让我爹拆了你这破店!”
“拆店?”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王掌柜背着手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同样面无表情的裴子宁。
“振武堂第五条规矩:喧哗闹事,辱骂师长者,扣十分。”王掌柜走到刘二愣子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神像是在看一头待宰的猪,“新学员初始积分为零,扣十分,即为负十分。”
他转头对窗口的大汉说:“记下来,刘贺,负十分。既然是负的,那就不用吃了。去,领两个窝窝头,那是负分的待遇。”
大汉随手扔出两个硬得能砸死狗的黑面窝头,“骨碌碌”滚到刘二愣子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