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宗山门云雾缭绕,灵光隐现,一派仙家气象。然而,对于刚刚从熔火裂谷那炼狱般险境归来的四人而言,这熟悉的景象却难以驱散眉宇间深锁的凝重与一丝若有若无的惊悸。
飞舟缓缓降落在山门外围,遁光散去,四人身影显现,皆是一身风尘,气息不宁。
苏青崖与凌菡对视一眼,率先转身,对着徐尘与荆无影郑重拱手,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却又保持着大宗子弟的礼数:“徐道友,荆道友,此行凶险万分,多亏二位鼎力相助,我等方能完成宗门重任,取得‘地心淬灵乳’。”
他话语微顿,继续道:“我等需即刻回宗复命,并向长老详细禀报裂谷异变及李寒道友……之事。二位应得的报酬,不日便会有宗门执事前来与二位对接交割。还请二位于客舍稍候几日。”
徐尘面色依旧有些苍白,那是法力过度消耗尚未完全恢复的迹象,但他眼神已恢复沉静,闻言只是淡然颔首。
另一侧,荆无影的身影动了一下,无声无息,算是回应。
一名药王宗外门弟子早已候在一旁,见状上前,恭敬地对徐尘道:“前辈请随我来。” 引着他走向山门旁一片清幽的楼阁群落——是药王宗接待外来贵客的客舍。
徐尘被引入一间独栋的小院。院内陈设雅致,灵气充裕,远胜外界,显然布置了高明的聚灵阵法,更有层层禁制光华隐现,确保居住者的清净与安全。
弟子告退后,徐尘并未急于打量环境。他步入静室,挥手间又布下数层自身惯用的防护禁制,这才于蒲团上盘膝坐下,彻底闭上双目。
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沉寂。他需要时间。与那诡异“黑白身影”的短暂接触,对其心神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此刻的状态实则是外稳内虚。
周身气息渐渐沉凝,《五行衍天诀》缓缓运转。
三日时间,在无声的调息中悄然流逝。
这一日,院外禁制传来一丝温和却清晰的触动波动,将徐尘从深沉的入定中唤醒。他双眸开阖,精光内蕴,虽未彻底恢复全盛,但法力已回升大半,心神稳固,足以应对一切。
他长身而起,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道袍,神色平静地打开了院门。
门外,站着一位身着药王宗服饰的中年修士,面庞清癯,三缕长须,修为赫然已达元婴中期,气息沉凝厚重,眼神锐利而通透,带着一股常年处理事务形成的干练与审慎。
见到徐尘,执事脸上露出一抹程式化的温和笑容,拱手道:“可是徐尘,徐道友?在下姓墨,忝为本宗外务堂执事。”
“正是。墨执事请进。”徐尘侧身将其让入院内,心中明了,正主来了。两人于静室玉案前分宾主坐下。
墨执事并未寒暄,直接切入正题,语气平和却公事公办:“奉长老会谕令,特来与道友交割此次探索‘熔火裂谷’获取‘地心淬灵乳’之任务的相应报酬。”
他略微停顿,似在组织语言,继续道:“宗门已验明,道友与荆无影道友协助取得的‘淬灵乳’品质与数量皆符合预期,任务视为圆满完成。然,裂谷深处突发异变,致使李寒道友不幸陨落,此节宗门亦已记录在案,殊为遗憾。”
说到此处,他话锋一转:“依任务契约,此乃道友应得之酬劳。” 言罢,他手掌一翻,一枚尺许长的白玉盒凭空出现,置于玉案之上。玉盒温润,表面刻有繁复的聚灵、锁元符文,丝丝缕缕的灵光流转不息,一看便知是专门用于保存顶级灵物的法器。
墨执事指尖轻点,盒盖无声滑开。
顿时,一股清冷柔和、却又蕴含着磅礴生机与月华灵韵的气息弥漫而出,瞬间充满了整个静室,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只见盒内衬着柔软的天蚕冰丝,一株奇异的灵草静静卧于其中。其茎秆如翠玉,剔透莹润;叶片狭长,边缘隐有银芒流转;最为神异的是顶端那朵盛放的花朵,花瓣共计七片,大小相若,却分明呈现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截然不同的瑰丽色彩,光华内蕴,缓缓流转,仿佛将一段浓缩的月虹采摘而下,封存于此。花蕊处,点点晶莹的露珠似的光点闪烁,散发出精纯至极的月华之精与草木灵机。
正是化神丹方中不可或缺的一味主药——千年药性的“七彩月兰”。
墨执事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然:“此乃‘七彩月兰’,采自本宗秘传月华药圃,沐浴月华而生,已足千年火候,药性充沛,灵韵圆满。其七色花瓣,正是其千年药龄的明证,乃是炼制多种化神灵丹,尤其是‘化神丹’不可或缺之主材。请道友查验。”
徐尘目光落在月兰之上,神识如触手般轻柔地覆盖过去,仔细感知着其内蕴含的磅礴却又温和的灵性药力。那独特的月华气息与七色流转的道韵做不得假,药力澎湃却凝而不散,确是上品中的上品,对他而言,正是雪中送炭。他心中微定,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轻轻颔首,合上盒盖,将其稳妥地收入袖中储物法宝内。
“无误。有劳墨执事亲自送来。”徐尘拱手道。
墨执事见交割顺利,脸上笑容真切了几分:“道友满意便好。如此,你我双方两清。在下告辞。”他行事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起身微微一礼,便转身离去,毫不耽搁。
送走墨执事,徐尘重回静室。他并未立刻取出“七彩月兰”观摩,而是重新坐下,眸中闪过思索之色。
报酬已得,价值极高。但他并未因此冲昏头脑。此刻离去,并非最佳时机。
其一,他法力未复全盛,状态并非圆满,此时外出,若遇变故,恐难以应对。
其二,“七彩月兰”现世,虽药王宗依约交割,但难保不会引起某些有心人的注意。药王宗客舍禁制森严,安全性远胜外界,正是最佳的缓冲之地。
其三,他需要时间,不仅仅是恢复法力,更要消化此行所得信息,并规划下一步行动。
心念既定,他再次闭目,沉入更深的调息之中。这一次,他更有耐心,不仅要恢复法力,更要借此地充沛灵气,将先前因剧烈消耗和心神冲击而略有动荡的道基重新夯实,将状态调整至真正的巅峰。
同时,他的神识并未完全封闭,留有一丝萦绕在院外,密切关注着周遭动静。药王宗并未因交割完成而有任何异常举动,一切风平浪静,这让他稍稍安心。
如此,又是十余日过去。
徐尘的法力已彻底恢复,元婴光华熠熠,五行珠缓缓旋转,吞吐着精纯的五行灵气,状态甚至比前往裂谷前更显圆融几分。心神中那因目睹“勾魂”景象而产生的惊悸,也被强行压下。
“五行蕴神丹”、“九转还虚丹”等其他化神丹方中,除“七彩月兰”外,他所欠缺的那些关键辅药的消息。如“金云母”、“地心火莲”、“血菩提”、“不死草”等这些从天机阁名录中得知的、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奇珍,近期是否有踪迹现世?产于何地?可能出现在何种拍卖会或私人交易中?
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啊。
又过了数日,法力已复。
他手中虽有了“七彩月兰”这味主药,但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且更加艰难。其他主药与辅药无一不是绝世奇珍,获取任何一样都需耗费无穷心力、财力与机缘,甚至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徐尘决定先行离开药王宗势力范围。此地虽安全,却非久居之所。他需要更广阔的空间和更自由的身份去追逐那些渺茫的机缘。
是日,天光微亮。徐尘悄然撤去院内自身布下的禁制,整理好随身之物。
……
流云仙城内城,百宝阁。
此阁乃是仙城中最大的综合性商行之一,楼高七层,飞檐斗拱,琉璃瓦在仙城特有的柔和天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门前车水马龙,各色遁光起落不息,进出的修士修为最低也是金丹期,元婴修士亦不罕见,一派繁华盛景。
徐尘一袭青袍,身影融入川流不息的人潮,步入百宝阁宽敞明亮、灵气氤氲的一楼大厅。
霎时间,各种声音与气息扑面而来。法宝的嗡鸣、丹药的清香、灵材的异味交织在一起。
巨大的厅堂内,柜台呈环形分布,琳琅满目的商品在防护光罩下闪烁着诱人的灵光,从低阶符箓到高阶法宝胚胎,应有尽有。
徐尘面色沉静,对周遭的喧嚣恍若未闻,目光扫视,径直走向大厅一侧悬挂着“奇物轩”匾额的区域——那里专司收购各种珍稀材料。
接待他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眼神却精明如鹰隼的老掌柜,修为在金丹后期,见到徐尘元婴后期的修为,态度立刻变得极为恭敬:“这位真君,不知有何宝物需要鉴估?”
徐尘并不多言,袖袍一拂,数件物品便轻巧地落在柜台特制的验宝玉盘之上。
一截通体焦黑却隐有雷纹流转、散发着狂暴气息的独角;几块拳头大小、蕴含着精纯庚金之气的暗金色矿石;还有一些零碎但品相极佳的妖兽材料与灵植。
老掌柜眼中精光一闪,戴上特制的薄丝手套,拿起一枚放大镜状的法器,仔细查验起来,指尖不时注入灵力测试反应。他看得极慢,极为仔细,时而沉吟,时而颔首。
片刻后,他放下法器,报出一个价格:“前辈这些物件,皆是难得的上品……综合来看,敝店愿出……您看如何?”
徐尘面色不变,目光平静地看着老掌柜,点了点头。
交易达成。灵石很快清点完毕,装入一只储物袋中交给徐尘。徐尘神识一扫,确认无误,微微颔首,便欲转身离去。
就在此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大厅中央那面最为显眼的、由整块灵玉打磨而成、符文不断流转的巨大公告牌。
公告牌上灵光闪烁,一行行文字如流水般滚动更新。大部分是百宝阁自身的货物信息与收购需求。
然而,其中几行骤然加粗、闪烁着金光的文字,猛地攫住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流云仙城甲子拍卖会”
“重磅拍品前瞻——”
“……压轴灵物:千年养神芝”
“养神芝!”
徐尘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瞳孔骤然收缩!周身沉静的气息难以抑制地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引得附近几位修士下意识地侧目。
此物!正是他梦寐以求的、炼制多种化神丹方都不可或缺的一味核心辅药!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剧烈波动,面色恢复古井无波,但脚步却已停下,看似随意地站在公告牌不远处,实则磅礴的元婴后期神识已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捕捉、过滤着大厅内每一缕相关的交谈声。
“……甲子才一届的大拍卖会啊!听说这次好东西比往年还多!”
“千年养神芝!老天,这东西居然现世了!哪个元婴圆满的老怪物要是得了它,化神几率起码能多上一成吧?”
“啧,别想了,这等宝物,注定是那些顶尖宗门长老和世家老祖的囊中之物,没看起拍价都高得吓人么?我等散修,能进去开开眼就不错了……”
“据说药王宗、神剑宗的人都提前到了,恐怕都是冲着这几件压轴物来的……”
……
碎片化的信息汇入徐尘的识海。
他原本的计划是出售材料后,便继续闭关或寻找其他线索。但现在,一切计划都必须为这场拍卖会让路!
离开百宝阁,徐尘并未立刻前往下一家商行,而是先回到了自己租住的、位于外城丙区的一处洞府。
开启室内禁制后,他静坐片刻,仔细清点着自己储物法宝内的所有物品。作为一位元婴后期的散修,他数百年的积累堪称雄厚,但大多是以材料、丹药、法宝等形式存在,急需转化为最硬的通货——灵石。
略作思忖,他定下策略:分批出售,先易后难,分散进行,避免引人注目。
首先,他来到了内城以经营法宝、灵材着称的“玲珑阙”。此店装潢雅致,客人多为修为精深的修士,氛围相对安静。
接待他的是一位身着锦袍、面带微笑的中年元婴初期管事。
“这位道友面生得很,不知有何需求?”管事语气客气,目光却带着商贾特有的审视。
徐尘也不废话,直接取出了三件物品:一柄寒气凛然、剑身却有几道细微裂痕的冰属性飞剑;一面布满玄奥花纹、灵光黯淡的青铜古镜残片;一小袋闪烁着七彩霞光的“虹光砂”。
“估个价。”徐尘言简意赅。
管事眼神一亮,尤其是看到那虹光砂时,态度更加热切几分。他仔细查验良久,沉吟道:“道友好东西不少。这冰螭剑损伤不轻,重炼颇费工夫;古镜残片年代久远,禁制玄妙,奈何残缺太甚,价值大打折扣;唯有这虹光砂,是炼制灵甲、提升遁速的极品材料,颇为难得……”
“可。”徐尘点头。交易顺利完成。玲珑阙的灵石纯度似乎比百宝阁还稍胜半筹。
接着,徐尘变换了装束,收敛了部分气息,来到了仙城规模最大、客流最杂的“四海堂”。这里三教九流汇聚,交易量大,不易被特别注意。
在此处,他快速出手了那部分数量较大的常见灵矿、灵草。过程很快,价格适中,并未与执事过多交流。又是一笔灵石入账。
回到客栈,徐尘盘算了一下。加上自身原有的积蓄,此刻他身上的上品灵石已接近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数。
他的目光落在了储物法宝最深处几件物品上:一枚得自北海秘境、能极大提升水灵根修士修为的“玄元水晶莲”;一柄威力极大但煞气过重、他从未炼化过的残缺魔刀;还有一小瓶封印着的、不知名的暗金色血液,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这些都是他压箱底的真正好东西,每一件都价值连城,但也极易引来天大麻烦。
沉吟良久,徐尘最终还是按下了立刻将它们拿出的冲动。“暂且……不必。先以灵石竞拍。若实在不够……再作计较。”风险太大,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暴露。
筹措资金已毕,徐尘径直前往此次拍卖会的举办地——流云阁。
流云阁位于内城最核心的灵脉节点之上,并非寻常楼阁,而是一座悬浮于半空、通体由白玉与灵木构建而成的巨大宫殿群,霞光万道,瑞气千条,四周有强大的禁制光幕流转不息,隐隐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其下广场开阔,已有不少修士驻足仰望,低声议论,皆是对这场甲子盛会的期待。
入口处,数名身着统一制式灵甲、修为赫然全在金丹后期的护卫分列两旁,神色肃穆,目光如电,审视着每一位欲进入的修士。非持有请柬或意图办理参会资格者,根本不得靠近。
徐尘收敛心神,步履沉稳地走上前。一名护卫队长模样的元婴初期修士上前一步,客气但疏离地拦住他:“这位前辈请留步。今日流云阁只接待拍卖会相关事宜,请问您是有请柬,还是来办理参会资格?”
“办理资格。”徐尘平静道。
“请随我来。”护卫队长侧身引路。
穿过一道光幕,内部景象豁然开朗。大厅极其宽敞,穹顶高悬,镶嵌着无数星辰般的灵石,柔和明亮。地面铺着光可鉴人的灵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灵气混合的馨香。虽有不少修士在办理手续,却丝毫不显喧闹,一切井然有序,安静而高效。
一名身着流云阁特有服饰的执事弟子迎了上来,修为在金丹圆满,态度不卑不亢:“这位前辈,可是要办理拍卖会参会资格?”
“是。”
执事弟子手掌一翻,一面玉板显现,灵光汇聚成清晰的文字选项:“本次拍卖会席位分三等:一楼普通座;二楼雅座,;二楼包厢。不知真君选择何种?”
价格之高,令人咋舌。尤其是包厢,仅是资格费用便堪比一件不错的法宝。
徐尘没有任何犹豫。他需要绝对的隐私和安全,绝不能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在可能拍得重宝之后。“包厢。”
执事弟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恢复专业态度:“好的。请前辈缴纳灵石,并留下一个便于称呼的名号或代号,用于登记。”
徐尘递过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储物袋。执事弟子神识一扫,点头确认。略一沉吟,徐尘道:“便号‘尘云子’。”
“好的,前辈。”执事弟子快速在玉板上操作几下,随即取出一枚巴掌大小、温润剔透、正面刻有“地字叁号”、背面有流云环绕图案的玉符,恭敬地递给徐尘。
“此乃您的包厢凭证玉符,已与您的灵力气息初步绑定。拍卖会开始前一个时辰,凭此玉符可通过专用通道直达包厢。包厢内设有隔音、隔绝神识探查的禁制,竞拍时只需以神识触动玉符相应区域即可出价。预祝前辈竞得心仪之物。”
徐尘接过玉符,触手微温,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精密阵法之力。他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回到客栈,徐尘开启了所有禁制。
他并未因资格到手和灵石充足而有丝毫放松。最后几日,他深居简出,进行着最后的准备。
盘膝而坐,《五行衍天诀》周天运转,将因连日奔波和心神波动而产生的细微浮躁彻底抚平,将法力、神识、肉身都调整至最圆融饱满的巅峰状态。竞拍不仅是财力的比拼,更是心性的较量,他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
其次,是策略的推演。他反复思量拍卖会上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