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是身形瘦小、动作灵活的老者,绰号“鬼手”,筑基后期,擅长机关陷阱。他因为知道太多风雨楼某个管事的不法勾当,被追杀灭口。
三人都是在被追杀的绝境中,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冒充“徐尘”袭击风雨楼或仇家的产业,制造混乱以求脱身。今夜,他们被同一支风雨楼的追捕小队逼到了这片绝地,在逃亡中意外相遇,并合力击退了追兵。
矿洞内,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三人疲惫而复杂的脸。
“妈的,风雨楼这帮狗杂碎!赶尽杀绝!”雷豹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只恨我修为不够,不能杀回磐石城,宰了那狗管事!”柳七握紧了拳头,指甲嵌进肉里。
“咳咳……单打独斗,终究是死路一条。”鬼手咳嗽两声,浑浊的老眼扫过两人,“今天若非我们三个碰巧遇到,互相援手,恐怕都交代在外面了。”
一阵沉默。洞外寒风呜咽,如鬼哭。
“你们……听说过‘自由军’吗?”柳七忽然低声问道。他之前逃亡时,在一个偏僻小镇的墙上,看到过用炭灰写下的歪歪扭扭的字迹:“破枷锁,争自由!徐尘尊者万岁!”
“自由军?”雷豹皱眉。
“一些和我们一样,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人。”柳七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他们打着‘徐尘’的旗号,袭击风雨楼和那些大宗门的产业,抢东西,搞破坏……听说,他们互称兄弟,互相支援……”
“哼,一群乌合之众罢了。”雷豹不屑。
“乌合之众?”鬼手摇摇头,“能在风雨楼和各大宗门的围剿下活下来,还能不断搞事,就不简单。至少……比我们单打独斗强。”
又是一阵沉默。篝火的光芒在三人脸上跳跃。
“他娘的!”雷豹猛地一拍大腿,“干了!与其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最后被逮住弄死,不如拼一把!学那徐尘,杀他个天翻地覆!就算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柳七眼中燃起火焰:“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徐尘尊者敢为天下先,屠了磐石楼,给了我们胆气!我们为何不敢?破枷锁,争自由!”
鬼手看着两个年轻人,浑浊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决绝:“好!老头子我一把年纪,也豁出去了!我们三个,今日就在此结盟!”
三只沾满尘土和血迹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没有豪言壮语,只有对生存的渴望和对压迫的怒火。这简陋的矿洞,成了后来搅动西南风云的“自由军”一个据点。
最初的“自由军”,只有雷豹、柳七、鬼手三人。他们小心翼翼,小心翼翼的在刀尖上跳舞。
绝不碰硬骨头!磐石楼那种级别的分舵?想都别想!他们的目标是:大宗门设在偏远小城的丹药铺,那些卖低阶丹药的,行收购散货的材料、产出低阶矿石的小型矿场、运送价值不高物资的运输队。
这些地方守卫力量相对薄弱,油水虽然不算丰厚,但对散修和小势力来说,却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快!准!狠!情报靠鬼手早年的人脉和柳七的细心观察。动手前精心策划,分工明确:雷豹负责正面强攻制造混乱,柳七负责抢夺目标物品,鬼手负责布置陷阱断后和扰乱追兵。得手后绝不恋战,立刻化整为零,利用复杂地形分散撤离,约定暗号和汇合点。
每次行动,无论成功与否,撤退时必高呼:“奉圣尊者徐尘之令!破枷锁,争自由!” 这口号,既是壮胆,也是宣言,更是将自身行动与那位“传奇”绑定,借其威名震慑敌人,吸引同道。
几次成功的袭击,抢到了不少丹药、灵石、材料,让三人在流沙州北部逃亡散修和小家族受压迫者中声名鹊起。不断有人慕名来投,或是寻求庇护,或是想一起“干大事”。
自由军规模迅速膨胀到数十人,核心成员维持在筑基后期到金丹初期,外围成员多为炼气期或低阶筑基,负责打探消息、传递情报、制造混乱。
随着自由军活动范围扩大,影响力增强,他们需要一个更强大的精神象征来凝聚人心,威慑敌人。真正的徐尘杳无音讯,生死不知,但他磐石屠楼的彪炳战绩,成了自由军手中最耀眼的旗帜。
每一次自由军的成功行动,都会被核心成员,尤其是柳七刻意渲染。
“此次袭破厚土宗药园,缴获‘青灵草’百株!此乃圣尊者徐尘洞察奸邪,指引吾等替天行道!”
“黑风谷劫掠万兽门运输队,价中品灵石千颗!全赖圣尊者神威庇佑,吾等方能以弱胜强!”
……
徐尘在盘州的战绩被不断加工、放大:从单杀金丹后期影镰,到独战三大金丹杀手,再到以五行秘法破开风雨楼宝库禁制……故事越传越神,徐尘的形象也从“实力强大的散修”逐渐变成了“反抗魔道的侠义修士”。
一次针对风雨楼在“天风州”一个次级情报点的袭击中,由柳七带队的自由军小队意外地在管事密室暗格里,发现了一份被加密的卷宗。破解后,里面的内容让柳七狂喜!
这份卷宗是风雨楼西南总舵某位高层对“磐石楼事件”的内部评估报告。报告中充满了对徐尘的忌惮和恐惧。
注意,以下是报告的部分。
“目标徐尘,修为金丹后期(疑似巅峰),根基之深厚远超同阶。其墨金剑灵光滔天,疑似顶级法宝;五行法术运用出神入化,信手拈来,已达‘法随意动’之境;更掌握一种威力绝伦的金色神弓秘术,一击可灭金丹后期!影镰陨落于此术之下!”
……
“此人胆大包天,心思缜密,手段狠绝。磐石楼防御在其面前形同虚设。其行为已非单纯劫掠,而是对我风雨楼权威的赤裸挑衅与颠覆!其存在,对我楼在西南之根基构成严重威胁!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在其成长起来之前,彻底抹杀!评估威胁等级:甲上!”
注意,报告到此结束。
这份报告,本意是强调徐尘的危险性,以争取总舵更多资源支持。然而,落到自由军手中,却成了证明“圣尊者”神威的铁证!
……
“看到了吗?!风雨楼自己都承认了!圣尊者大人法力通天!金乌神弓一出,金丹后期也要饮恨!”
“颠覆级威胁!连风雨楼都怕了圣尊者!”
“圣尊者徐尘,乃天降神人,注定要带领吾等打破这黑暗世道!”
……
柳七当机立断,将这份报告的关键段落,用留影石复制了无数份,通过自由军的渠道,在西南六州疯狂散播!同时附上自由军的宣言:“圣尊者神威盖世,庇佑吾等!自由之火,所向披靡!”
“圣尊者徐尘”的名号,瞬间点燃了整个西南六州底层修士和受压迫者的心!无数散修、小家族成员、甚至一些大宗门内不得志的弟子,都对这个敢于挑战庞然大物、并被风雨楼“官方认证”为“颠覆级威胁”的传奇人物,充满了敬畏与向往!
自由军的声望达到了顶峰!每天都有新的面孔从四面八方涌来,加入这支打着“圣尊者”旗号的队伍。他们或许不知道徐尘长什么样,或许根本不在乎真正的徐尘在哪里,他们只认“圣尊者”这个符号,只认“破枷锁,争自由”的口号!徐尘,在无数人的口口相传和狂热崇拜中,彻底被神化,成为了反抗压迫、追求自由的精神图腾!
面对如野火般蔓延的“自由军”和无处不在的“圣尊者”崇拜,风雨楼和各大宗门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大宗门不可能在每个偏远小镇都派驻金丹高手。派少了,挡不住自由军有组织的突袭;派多了,核心区域的防御力量就被削弱,成本更是难以承受。如陷入泥潭,进退两难。
但,放弃边远产业?意味着主动让出地盘和资源点,损失经济利益,更严重的是威望扫地,让依附的小势力离心离德。继续硬撑?就需要投入海量的人力物力,如无底洞。
那些依附大宗门的小家族、商会、店铺老板们,终日提心吊胆,生怕成为下一个被“圣尊者”光顾的目标。他们对宗门的保护能力产生了严重质疑,私下抱怨不断,甚至有人开始偷偷与自由军接触,寻求“庇护”或购买被劫物资。
而风雨楼的处境更是尴尬,他们既是自由军的主要打击目标之一,又是“圣尊者”神话崛起的背景板,那份泄露的报告功不可没。
查真徐尘的线索被海量的模仿事件彻底淹没。对自由军的围剿也收效甚微,对方如滑溜的泥鳅,利用广阔的底层支持和复杂地形,屡屡逃脱。风雨楼西南总舵的威信,跌落谷底。
霜绝冰崖深处,万年玄冰构筑的天然堡垒内。
时间在这里仿佛凝固。只有洞壁幽蓝的冰光,映照着徐尘沉静如水的面容。三个月来,他心无旁骛,将全部心神投入到疗伤、稳固境界和整理那如山似海的战利品之中。
外界掀起的滔天巨浪,圣尊者的赫赫威名,自由军的燎原之火……这一切,都被厚重的冰壁和精妙的禁制隔绝在外,未能扰动他分毫。
风饕是唯一与外界有微弱联系的纽带。在风雪稍歇、徐尘伤势稳定不需要它时刻守护时,它会披上匿影纱,悄然飞出冰穴,在冰崖嶙峋的缝隙间短暂巡视。它锐利的鹰眼警惕地扫视着天空和远方的地平线,为闭关的主人充当着最忠实的哨兵。
然而,最近几次外出,风饕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一些让它困惑不解的碎片。
高空中,偶尔有驾驭遁光路过的修士,他们的交谈声被狂风撕扯得断断续续,但某些词汇却反复出现:
“……徐尘……又出现了……赤焰州……”
“……圣尊者……神威……”
“……自由军……攻破了……”
风饕歪着小脑袋,金色的鹰瞳中充满了疑惑。“徐尘”?那不是主人的名字吗?“圣尊者”?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自由军”?又是什么?它本能地感觉到这些词汇与主人有关,而且似乎很重要,但它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更无法将这些零碎的信息组合起来,传达给冰穴深处闭关的徐尘。它只能将这些困惑压在心底,焦躁地拍打着翅膀,发出低低的、不安的鸣叫。
……
直到徐尘伤势尽复,灵气充盈,出关后。
这一天,风雪异常猛烈,能见度极低。徐道人便敏锐地察觉到下方冰崖一处背风的凹陷里,有微弱的灵力波动和人声。立刻收敛气息,借着匿影纱和狂风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滑翔过去,落在一块巨大的悬冰之后。
凹陷里,五个穿着统一制式皮甲、但显得风尘仆仆、面带疲惫和怨气的修士,正围着一小堆篝火取暖。篝火上架着一只烤得半焦的雪兔。从他们皮甲上的徽记看,是“厚土宗”的弟子,修为多在筑基中期到后期,为首的是一个脸色阴沉的筑基大圆满修士。
“……这鬼天气!这鬼地方!”一个年轻弟子狠狠踢了一脚旁边的冰块,“都找了半个月了!连根毛都没找到!那‘圣尊者’徐尘是长了翅膀飞了不成?”
“闭嘴!少抱怨!”领头的修士瞪了他一眼,撕下一块兔肉塞进嘴里,“上面下了死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不到,我们都得吃挂落!”
“头儿,不是我说,”另一个年纪稍大的弟子叹气道,“这‘圣尊者’……不,那徐尘,真有那么神?一个人能把风雨楼搅得天翻地覆?现在满世界都是‘徐尘’,谁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我看我们就是白费力气!”
“假?哼!”领头修士冷笑一声,“磐石楼可是实打实被屠了!据说影镰前辈也死了!风雨楼那份报告你没看?‘颠覆级威胁’!上面写得清清楚楚!金乌神弓一出,金丹后期也要饮恨!这能是假的?”
“可……可那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他现在人呢?”年轻弟子嘟囔道。
“谁知道?说不定就藏在这冰天雪地里!”领头修士环顾四周,眼神阴鸷,“或者……早就被自由军那帮杂碎当祖宗供起来了!妈的,昨天收到传讯,黑水城那边,自由军又端了万兽门一个据点!抢走了几十头驯化的铁背妖猪!那帮混蛋撤退的时候,还他娘的喊着‘圣尊者万岁’!真是一群疯子!”
“自由军……现在势力越来越大了。”年长弟子忧心忡忡,“打着‘圣尊者’的旗号,到处抢掠。听说不少散修和小家族都暗中支持他们。再这样下去……”
“哼!一群乌合之众!等腾出手来,宗门迟早灭了他们!”领头修士恶狠狠地说,但语气中却透着一丝色厉内荏。他烦躁地站起身,“行了!别废话了!休整好了赶紧走!再搜一遍东面的冰谷,没有发现就撤!这鬼地方,多待一刻都折寿!”
徐道人屏住呼吸,将篝火旁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徐尘”、“圣尊者”、“自由军”、“万岁”这些词反复出现,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再停留,趁着对方收拾东西的混乱,悄无声息地继续逃走。
“徐尘……圣尊者……自由军……万岁……”
这些词汇如惊雷,在徐尘脑海中炸响!
他脸上的平静瞬间凝固,错愕、荒谬、难以置信的表情交织在一起!
“我……成了‘圣尊者’?”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还有了拥趸组织……‘自由军’?他们……在喊我万岁?”
这突如其来的信息,让他心神剧震!他立刻盘膝坐下,很快冷静下来,飞速分碎片信息。
“模仿……大量的模仿!有人借我的名头行事,甚至发展成了有组织的势力‘自由军’!”
“风雨楼那份该死的报告……被泄露了?成了他们神化我的‘证据’?”
“现在整个西南六州,‘徐尘’遍地走,‘圣尊者’满天飞?风雨楼和各大宗门被耍得团团转?”
“自由军……打着我的旗号四处袭击,抢掠资源……”
分析的结果,让徐尘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只想找个地方疗伤,然后继续寻找凝婴材料,却莫名其妙成了这些人的精神领袖?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圣尊者”的名头越响,他被真正顶尖高手,那些元婴老怪?风雨楼总部的强者盯上的风险就越大!
自由军的行动,看似在搅乱局势,实则是在火上浇油,将所有的仇恨和火力都吸引到了“徐尘”这个名字上!他现在是真正的众矢之的!
这股“自由军”的力量,完全不受他控制,动机复杂,有复仇者,其中也不乏浑水摸鱼者,行为激进。他们利用他的名头,也将他绑上了这辆失控的战车。徐尘对此没有丝毫归属感,只有深深的警惕。他绝不会与这种组织扯上关系,更不会承认什么“圣尊者”的身份!
听到的对话中提到“自由军端了万兽门的据点”,这意味着他们的行动在升级,目标在变大。这会不会引来更猛烈的、无差别的报复?会不会有元婴级的老怪物被惊动,亲自下场清剿?届时,他这个“真身”如何自处?
“此地……绝不能再留!”徐尘瞬间做出决断。随着自由军活动范围扩大和各大势力搜索力度加强,暴露只是时间问题!
他迅速起身,动作快如闪电。五行珠光华流转,将地上所有物品有条不紊地收入储物法器。匿影纱的微光覆盖全身。
风雪依旧狂暴,地磁混乱。神识范围内,暂时没有发现强大的灵力波动和窥探的目光。但徐尘知道,平静只是表象。风暴,就在这冰崖之外,席卷了整个西南!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决绝。
他需要立刻离开盘州,前往下一个目标——寻找“玄冥真水”所在的幽寒死境!同时,他必须彻底改变行动策略:隐匿身份,低调行事,避开一切可能暴露“五行”、“墨金”、“金弓”特征的场合!
至于那搅动风云的“圣尊者”和“自由军”?让他们闹去吧!这浑水,他徐尘绝不趟!
徐尘伪装成一个面容普通、气息收敛至筑基后期的中年散修,踏入距离霜绝冰崖最近的一座名为“寒鸦镇”的小城时,他立刻感受到了那股无处不在的“圣尊者”狂热。
破败的城墙上,贴着两张并排的告示。左边是风雨楼最新的、画像更加精细、悬赏更加骇人的通缉令:“凶魔徐尘,金丹后期修士……擅黑煞长剑、五行法术、金色神弓、四级风禽……取其人头者,赏……”
而右边,则是一张笔法粗糙、却充满激情的画报:一个身穿黑袍、手持燃烧金弓、脚踏巨蟒,有点像金冠碧鳞蟒的伟岸身影,下方用歪歪扭扭的大字写着:“圣尊者徐尘,法力无边!带领自由军,破枷锁,争自由!万岁!”
几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在画报下兴奋地比划着,模仿着“圣尊者”拉弓射箭的姿势。
徐尘默默地看着,眼神复杂难明。他拉了拉头上的斗笠,将面容隐藏在阴影下,转身汇入小镇嘈杂的人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