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公司有急事,你必须回来签个字,否则那份合同无法生效。我已经安排你改签下一班飞机。”
我无奈,只好照办。那天晚上,新闻播报了我原本要乘坐的航班在起飞后不久因机械故障坠毁的消息,无人生还。
全家人都惊呆了,父亲紧紧抱住我,姐姐泣不成声。
“这是天意,”最后父亲说,“老天给了你重活一次的机会。就让画家陈乐随着那架飞机离开吧。”
于是,画家陈乐“死”了。而陈家大小姐陈乐,在参加完自己的“葬礼”后,悄无声息地前往欧洲,开始了两年的进修生涯。
“这幅画很特别,不是吗?”
一个声音在我身边响起,将我拉回现实。我猛地回神,发现自己正站在《破碎的面具》前,而张霄雷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旁。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两年过去,我改变了发型,戴着帽子和墨镜,穿着与从前风格完全不同的服装,他不可能认出我。
“是,”我压低声音,故意改变语调,“看起来很悲伤。”
他点点头,目光仍停留在画上:“这是她最后一幅作品,至少是我所知的最后一幅。我在她的画室找到它时,它被布覆盖着,好像她不愿意被人看见。”
事实上,我确实不愿意。那幅画太过直白地暴露了我的内心,我害怕被他看穿伪装。
“您一定很爱她。”我说,声音细微颤抖。
张霄雷终于转向我,他的眼睛深邃如井,我能在墨镜的反射中看见自己微小的倒影。
“我爱她胜过生命,”他平静地说,“但我知道得太晚了。”
一阵酸楚涌上喉头。我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看向展厅的另一端。
“能给我讲讲这幅画吗?”我问,“它似乎与其他作品风格不同。”
张霄雷沉默片刻,随后开口道:“所有这些都是她内心的写照,但这幅尤其如此。我认为她通过这幅画表达了她感受到的隔阂和伪装。”
我屏住呼吸。他看懂了。
“女士,可否借一步说话?”他突然问道,“您的身形和气质让我想起一个人,我想请您帮个忙。”
警惕心立刻升起,但我还未来得及拒绝,他已经轻轻握住我的手臂,引领我走向展厅后方的私人区域。
“对不起,我该走了。”我试图挣脱。
“只需要一分钟。”他的声音依然礼貌,但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我们穿过一扇门,进入一间布置简洁的办公室。墙上挂着一幅我从未公开过的小型画作,画的是张霄雷在书房工作的侧影。
他关上门,转身面对我。
“可以摘下墨镜吗,陈小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知道了。什么时候?怎么知道的?
我缓缓摘下墨镜,与他对视:“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从你进入展厅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仿佛害怕我会突然消失,“你走路的姿势,你在画作前停留的时间,你微微侧头的习惯——这些刻在我骨子里的记忆,怎么可能忘记?”
“那你为什么不当场揭穿我?”
“因为我需要确认,”他的声音沙哑,“确认你不是我因思念过度而产生的幻觉。”
我们沉默地对视,两年光阴在我们之间筑起的高墙仿佛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为什么装死?”他终于问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苦,“为什么让所有人都以为你离开了这个世界?你知道我……”
“我看到了,”我打断他,“在你的办公室,周雨薇几乎贴在你身上,而你说,跟我只是玩玩而已。”
他愣住了,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听到了那句话?”
“一字不漏。”
“但那句话不是你说的那样!”他急切地向前一步,“周雨薇当时在逼问我,为什么不愿意按照家族意愿与她联姻。我说我和你只是玩玩而已,是反讽!后面我还说了‘如果只是玩玩,我怎么会把她画的每一幅作品都珍藏?如果只是玩玩,我怎么会计划向她求婚?’但你只听到了前半句就离开了!”
这次轮到我怔住了。求婚?
“你看这个。”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丝绒小盒,打开它,里面是一枚设计精美的钻戒。“我定制了它,准备在你生日那天求婚。那天下午,我就是想跟你商量生日会的事情。”
我盯着那枚戒指,大脑一片空白。
“飞机失事的消息传来时,我以为我永远失去了机会,”他的声音颤抖,“我以为我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两年的逃避,两年的痛苦,原来都建立在一个可怕的误会之上。
“那周雨薇为什么会在你办公室?你们那么亲密……”
“她擅自闯入,我当时正要叫她离开,你就出现了。”他叹息,“乐乐,我从来没有对你不忠,无论是在行动上,还是情感上。”
我靠在墙上,感到全身无力。所以,一切都是误会?一个造成两年分离和无数痛苦的误会?
“这两年,”他轻声说,“我收集了你所有的作品,为你办画展,以这种方式纪念你。我接手了家族企业,把它发展到新的高度,因为我知道那是你希望看到的——成熟、有担当的张霄雷。”
他走近一步,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古龙水气味。
“现在你回来了,乐乐。或者说,陈大小姐。”他苦笑,“我直到参加你的‘葬礼’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那一刻,我不仅为失去爱人而痛苦,还为从未真正了解你而痛苦。”
“对不起,”我哽咽道,“父亲要求我隐瞒身份,我本想等关系稳定后再告诉你……”
“我理解,”他轻轻握住我的手,“但现在,一切都清楚了,不是吗?”
不清楚,一点都不清楚。我的大脑一片混乱。两年的分离,身份的转变,还有那个可怕的误会,所有这些都不是一时半刻能理清的。
“我需要时间,”我后退一步,“霄雷,这一切太突然了。”
他眼中的希望黯淡了一些,但依然点头:“我明白。但至少,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让我证明我对你的感情从未改变。”
我重新戴上墨镜,准备离开。
“乐乐,”他在我身后呼唤,“无论你是陈家大小姐,还是默默无闻的画家,我爱的只是你。这一点,从未变过。”
我没有回头,因为我知道如果回头,就会落入他的怀抱,而现在的我,还需要时间整理心绪。
走出画展,巴黎午后的阳光刺眼而温暖。我站在街边,看着橱窗中自己的倒影——一个重生的女人,一个从画作中走出来的幽灵,一个终于卸下所有面具的灵魂。
也许,只是也许,爱情就像画作一样,有时需要适当的距离,才能看清全貌。而我和张霄雷,用了两年时间,才终于站在了正确的位置上,审视我们的关系。
画廊内,张霄雷站在《光影之间》前,对助理低声吩咐:“查一下陈氏集团最近的动向,特别是关于他们大小姐的。”
“是,张总。”
他转头望向窗外,看着那个逐渐远去的熟悉身影,嘴角浮现出两年来第一个真心的微笑。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陈大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