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敲打着县城小院的窗棂。屋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着严冬的寒意,却也驱不散曹山林眉宇间那缕若有若无的阴翳。与父母兄弟的彻底决裂,如同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在心底,虽不致命,却时时带来隐痛。他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整顿狩猎队和规划“山林皮货收购栈”的开业事宜上,试图用忙碌来麻痹自己。
倪丽珍的产期就在这几日,肚子高高隆起,行动愈发不便。丽华、丽娟、丽芬三姐妹小心翼翼地轮流照顾着姐姐,眼中既有对新生儿的期待,也有一丝对这个家庭未来隐隐的担忧。栓子和赵老蔫则带着其他队员,忙着修缮器械,清点库存,为年后的狩猎旺季做准备。小院里的生活,在表面的平静下,涌动着一股焦灼与期盼交织的暗流。
这日午后,天空阴沉得厉害,北风呼啸,似乎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雪。曹山林正与栓子在院中检查新到的一批猎枪配件,忽然听到屋内传来倪丽珍一声压抑的痛呼,紧接着是丽华急促的呼喊声:“姐夫!姐夫!姐姐好像要生了!”
曹山林手中的配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猛地站起身,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预产期不是还有几天吗?怎么提前了?!
他几步冲进屋内,只见倪丽珍脸色苍白,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正捂着肚子,痛苦地蜷缩在炕上。丽华和丽娟手忙脚乱地扶着她,丽芬则吓得小脸煞白,不知所措。
“快!快去请产婆!不,直接套车,去医院!”曹山林瞬间做出决断。家里的条件毕竟简陋,万一有什么意外,后果不堪设想。他不能让丽珍和孩子冒任何风险。
一阵兵荒马乱。栓子立刻跑去套马车,赵老蔫帮忙收拾生产需要的东西。曹山林小心地将倪丽珍抱上铺了厚厚被褥的马车,倪丽华紧紧跟在身边,握着姐姐冰凉的手,不断安慰着。丽娟和丽芬则被嘱咐留在家中看家。
马车在积着薄雪的街道上疾驰,车轮碾过冰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如同曹山林此刻焦灼的心跳。倪丽珍的呻吟声断断续续,每一次都像鞭子抽在曹山林的心上。他紧紧握着妻子的手,不断重复着:“丽珍,坚持住,马上就到医院了!”
县医院是一栋略显陈旧的二层小楼,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医护人员看到情况紧急,立刻将倪丽珍送进了产房。产房的门在曹山林面前“砰”地关上,隔绝了内外。他只能和倪丽华一起,焦躁不安地在门外狭窄的走廊里来回踱步。
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走廊里冰冷的空气,墙壁上斑驳的痕迹,以及远处传来的其他病人的咳嗽声,都加剧了这种煎熬。曹山林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各种不好的念头,前世今生,他经历过太多生死,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无力与恐惧。
倪丽华看着姐夫紧绷的侧脸和紧握的拳头,轻声安慰道:“姐夫,别担心,姐姐和孩子一定会平安的。”
曹山林点了点头,却无法真正安心。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越来越阴沉的天色和开始飘落的雪花,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两个时辰,产房内终于传来一声嘹亮而清脆的婴儿啼哭!
曹山林和倪丽华同时浑身一震,猛地冲到产房门口!
门开了,一个戴着口罩的护士抱着一个襁褓走了出来,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后的轻松:“生了,是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那一刻,巨大的喜悦如同暖流,瞬间冲垮了曹山林心中所有的焦虑与阴霾!他几乎是颤抖着接过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却仿佛蕴含着无限生命力的襁褓。看着怀中儿子那闭着眼睛、兀自咂嘴的小模样,一种难以言喻的、血脉相连的感动与责任充斥了他的胸膛。
“我当爸爸了……”他喃喃自语,眼眶有些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