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虐了一天一夜的风暴终于精疲力竭,如同发完脾气的巨兽,喘息着渐渐平息。铅灰色的云层裂开缝隙,洒下几缕苍白无力的阳光,映照在依旧波涛起伏但已温顺许多的海面上。“曙光号”渔船如同一个遍体鳞伤的斗士,拖着疲惫的身躯,在瓦西里船长沉稳的操控下,艰难地向着预定的海岸线方向驶去。船体多处渗水,甲板上一片狼藉,但核心结构总算完好,轮机依旧发出着忠诚的轰鸣。
船舱内,劫后余生的几人东倒西歪。曹山林裹着厚厚的毛毯,依旧感到刺骨的寒意从骨髓深处渗出,那是跳海救援留下的后遗症。倪丽华细心地用干布擦拭着他依旧有些潮湿的头发,眼神里充满了担忧与后怕。李卫国和赵建军则如同两条脱水的咸鱼,瘫在角落,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晕船的痛苦与风暴的惊吓透支了他们全部的精神。伊万经过休息,恢复了些许体力,正沉默地协助父亲检查船体受损情况,偶尔看向曹山林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瓦西里叼着熄灭的烟斗,眯眼看了看海图,又望了望远处隐约出现的、覆盖着茂密森林的海岸线轮廓,用生硬的中文对曹山林说道:“前面,小海湾,避风,补水。不能久留。”
曹山林点了点头,他理解瓦西里的谨慎。他们现在的位置处于苏联沿海一个偏僻的角落,人迹罕至,但也意味着缺乏官方的保护,必须速战速决。
渔船缓缓驶入一个被陡峭山崖环抱的、如同月牙般的小小海湾。海水在这里变得平静,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墨绿色。岸边是金黄色的沙滩和嶙峋的礁石,背后则是绵延不绝、白雪皑皑的原始森林,寂静得有些诡异。
瓦西里将船停在距离岸边几十米的水域,放下小舢板。补充淡水是当务之急,船上储备的淡水在风暴中损失了不少。
“我和伊万去。”瓦西里指了指岸上一处从山崖缝隙中渗出的、形成一小片未封冻溪流的地方。
“我和你们一起去。”曹山林挣扎着站起身,尽管身体依旧虚弱,但他不放心让这父子俩单独上岸。这片看似宁静的海岸,谁也不知道隐藏着什么危险。他示意倪丽华和李卫国留在船上照顾赵建军,自己则拿起那杆五六式半自动步枪,检查了一下弹药,跟着瓦西里和伊万登上了小舢板。
小舢板划破平静的海面,很快靠上了沙滩。踩在坚实土地上的一刻,曹山林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连日来的海上颠簸,让双脚重新接触大地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瓦西里和伊万显然对这类事情轻车熟路,他们迅速拿出几个折叠水袋,走向那处溪流,开始取水。曹山林则端着枪,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森林幽暗深邃,高大的松树和杉木如同沉默的巨人,积雪压弯了枝桠,偶尔有雪块坠落,发出扑簌的声响。太安静了,连鸟鸣声都听不到,这反常的寂静让曹山林心中的不安逐渐加剧。
就在瓦西里父子即将灌满最后一个水袋时,异变陡生!
“站住!不许动!(俄语)”
一声粗野的吼叫从侧面的树林边缘传来!紧接着,五个穿着臃肿破旧、如同乞丐般的身影从树后和礁石后钻了出来,手中端着老旧的步枪和猎枪,呈半包围态势,拦住了曹山林三人的去路!
这些人个个面带菜色,眼神凶狠而贪婪,死死地盯着曹山林手中的新式半自动步枪,以及瓦西里父子身上相对厚实的衣物,还有那几袋宝贵的淡水。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壮汉,他咧着嘴,露出满口黄牙,晃了晃手中那杆枪管都快生锈的莫辛-纳甘步枪,用夹杂着俚语的俄语吼道:“把枪、衣服、还有水,都留下!滚回你们的船上去!(俄语)”
是岸边的混混或者逃民!在这种偏僻之地,这种人比野兽更危险!
瓦西里和伊万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伊万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水袋,身体紧绷,眼中冒出怒火。瓦西里则相对冷静一些,他上前一步,试图用俄语交涉:“朋友,我们是过路的渔民,只是补充点水,没有恶意。这里有点吃的和烟,给你们,行个方便。(俄语)”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些压缩饼干和一包劣质烟草。
刀疤脸瞥了一眼那些东西,嗤笑一声,显然看不上。“少废话!老子要的是枪和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还有那条船!把船也留下!(俄语)”他身后的同伙也跟着起哄,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气势汹汹。
曹山林听不懂他们具体的对话,但从对方的神态和动作,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他心中冷笑,果然是穷山恶水出刁民。他缓缓移动脚步,与瓦西里和伊万形成了一个背靠背的简单防御阵型,手中的五六半微微抬起,枪口若有若无地指向那个刀疤脸。他没有立刻开枪,倒不是心慈手软,而是担心枪声会引来更麻烦的势力,或者暴露“曙光号”的位置。
刀疤脸见曹山林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摆出了防御姿态,尤其是那杆崭新的、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半自动步枪,让他眼中贪婪之色更盛,但也多了一丝忌惮。他能感觉到,这个中国人不好惹。
“把东西放下!不然开枪了!(俄语)”刀疤脸色厉内荏地吼道,抬了抬枪口。
曹山林不为所动,目光冰冷地扫过对方五人。他发现这些人虽然凶狠,但站位松散,武器老旧,显然缺乏真正的训练和纪律。他心中迅速盘算着对策。
他微微侧头,用中文对瓦西里低声道:“告诉他们,我们可以给一部分钱,但枪和船不可能。如果他们不同意,我们就拼个鱼死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