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雷岛的见闻与云荒遗民口述的历史,非但未令孟青云心生畏惧,反而更加坚定了他借此极端环境砥砺己身的决心。他人的生存之道虽可敬,但他的路,仍需自己一步步踏出来。
他没有即刻冒进,而是折返雷海外围。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承受,观摩吉雷岛民与雷灵共生之态后,他虽无法直接效仿,却也深受启发。他尝试不再将轰落的雷霆视为纯粹的毁灭性能量去硬抗,而是在运转《九劫不灭体》法门之际,主动分出一缕神识,细细感知雷霆中蕴含的“生灭”韵律与“寂灭”真意。
过程依旧痛苦不堪。每一次雷击都如巨锤锻铁,皮开肉绽,筋骨嗡鸣,五脏六腑仿佛都要被震移位。混沌金丹疯狂转动,转化着狂暴的雷元力,化为生机修复伤体。毁灭与新生在他体内激烈拉锯,每一次循环,都让他的肉身本质发生着细微却坚定的蜕变。他如同礁石,任由雷暴潮汐一次次冲刷,岿然不动,气息反而在痛苦中愈发凝练沉雄。
数日过去,外围区域的雷霆已难以对他造成真正威胁。孟青云目光投向了雷暴更加密集、电弧如龙蛇般窜动的深海区域。
“要深入海底?”玄阴子得知他的打算,眉头微挑,“水下压力倍增,且雷霆之力借水传导,变化莫测,专攻内腑窍穴,凶险更胜空中十倍。”
“正需如此。”孟青云语气平静,眼神却锐利如刀。
他深吸一口气,周身淡金微光氤氲流转,《九劫不灭体》催动至极限,纵身跃入那电光缭绕、沸滚翻腾的焦黑海水之中。
一入深海,恐怖压力自四面八方疯狂挤压而来,远超寻常水域。更为骇人的是,无数细密电蛇瞬间穿透护体灵光,无视肉身防御,径直贯入体内,疯狂撕扯着他的经脉、骨骼,乃至丹田!
“呃!”孟青云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血,周身金光剧烈摇曳。水下雷炼,果然截然不同!他不敢迟疑,全力运转功法,竭力引导这无孔不入的雷霆之力,重点淬锻那相对脆弱的内腑与周身骨骼。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被轰鸣雷音掩盖,却真实发生。恐怖的压力与内外交攻的雷霆之力下,他的臂骨、肋骨寸寸龟裂,甚至崩断。足以淹没神智的剧痛如烈火灼烧神经,却被钢铁般的意志强行镇压。混沌金丹剧烈嗡鸣,磅礴生机汹涌而出,包裹住碎裂的骨骼,在持续不断的雷霆锻打下,艰难地重塑、接续、愈合,变得愈发致密坚韧。
这过程循环往复,如同永无止境的酷刑。他的意识在剧痛的深渊与清明的峰顶间沉浮,唯有一股向道之心死死锚定。不知熬过多少雷霆洗礼,他骤然察觉《九劫不灭体》第二重的壁垒开始震颤松动!他毫不犹豫,开始有意识地引导雷海中最为狂暴的元力洪流,悍然向着第三重的玄奥瓶颈发起冲击!
另一片雷域,小煞已如鱼得水。它兴奋地在雷海中穿梭,周身阴阳煞气凝成坚实护罩,贪婪吞噬着水中游离的雷光。很快,它便凭借煞兽对能量的天生敏锐,发现了深埋海底礁石之下、或被万钧雷霆反复轰击却始终不灭的暗蓝矿石,以及那些早已碳化、却依旧蕴藏精纯雷力的奇异生物残骸——这些“零食”对它的成长大有裨益。它如同在海底捡拾豆子般四处搜寻,体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一圈,黑白毛发间跳跃的电弧愈发刺目闪耀。
就在孟青云逐渐适应深海雷炼节奏,向着第三重关卡发起冲击时,异变陡生!
周遭海水毫无征兆地剧烈翻腾旋转,瞬间形成一个遮天蔽日的巨大漩涡。这旋涡绝非寻常水流,其中竟混杂着狂暴的雷霆与一股诡异莫测的磁性力场!
“雷磁旋涡!”玄阴子的警示穿透海水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孟青云只觉周身骤然一紧,恐怖的压力如山岳般碾压而下。更可怕的是,那诡异磁场疯狂干扰着他的神识感知与体内灵力流转,功法运行瞬间陷入迟滞!他整个人如同坠入粘稠泥沼的困兽,被那漩涡巨力裹挟着狠狠向下拉扯。四周雷霆因磁场扭曲而变得狂暴无序,疯狂撕咬着轰击在他身上,筋骨欲裂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危急关头,孟青云心念一动。丹田内温养的小金发出一声轻吟,瞬间出现在他手中。他勉力挥动短剑,向着身前扭曲的空间猛地一划!
“嘶啦!”
一道细微的空间裂缝被庚金锋芒与虚空晶石之力强行撕开。孟青云毫不犹豫,用尽最后力气钻入其中。下一刻,他出现在数百丈外的海域,脱离了旋涡核心,但浑身已是伤痕累累,内息紊乱,忍不住喷出一口淤血。小金光华略显黯淡,自行飞回丹田温养。
他心有余悸地看向那逐渐远去的雷磁旋涡,深知若无小金这破空之能,此次恐怕真要凶多吉少。
调息片刻后,他继续下潜,愈发谨慎。直至接近一片从未有吉雷岛民踏足过的海底盆地时,他和循迹而来的玄阴子,都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个巨大的坑洞,边缘光滑得令人心悸,仿佛被某种难以名状的高温或能量瞬间汽化、熔融后又急速凝固而成,与周遭嶙峋的礁石地貌形成刺目的反差。坑洞内部深邃幽暗,连狂暴的雷霆似乎都畏惧着刻意绕行,只留下一片死寂的敬畏。
玄阴子悬浮在坑洞边缘,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仔细感知着那残留了不知多少万古岁月的微弱痕迹,半晌才缓缓开口:
“这绝非自然形成……也非寻常斗法所能遗留。看这痕迹……倒像是被某种……可怖的能量,瞬间冲击而成。莫非……是上古某件至宝坠落?或是某种……来自天外的灭世伟力撞击所留?”
玄阴子的话语在幽暗的海底幽幽回荡。那巨大的、边缘光滑如镜的坑洞,仿佛一只来自远古的冷漠瞳孔,无声地、冰冷地凝视着不速之客。
孟青云强压下因方才雷磁漩涡而翻涌的气血,凝眸望向那深不见底的巨坑。即便相隔一段距离,他也能感受到坑洞中弥漫出的、与周遭狂暴雷霆截然不同的沉重压抑。混沌金丹对此地的感应也变得颇为奇异,既有微弱的吸引,又带着本能的警惕。
“前辈,此地……”孟青云刚开口,却见玄阴子猛地抬手制止,目光如电射向巨坑深处某个方位。
几乎同时,一直蛰伏于远处海域的青虺,竟传来一阵焦灼而渴望的剧烈精神波动!坑底某处有东西在强烈召唤着它!
“吸引青虺的东西,就在粹,应与青虺血脉相连,或许……是某件陨落于此的远古遗物残留的气息。”
他沉吟片刻,看向孟青云:“你伤势如何?可还撑得住?若愿一探,需万分小心。此地力场残留混乱未平,神识压制极强,一旦有变,立刻撤离。”
孟青云深吸一口气,体内功法运转,强行压下伤势,目光灼灼:“无妨,可探。”机遇往往与凶险并存,这诡谲巨坑既牵涉上古秘辛,其中或许就藏着他亟需的磨砺或机缘。
小煞也好奇地跟了上去,两人一兽小心翼翼地向坑底潜去。越往下,那股死寂感便如墨汁浸染般层层加深,海水仿佛凝滞如陈年油脂,冰冷刺骨,连无处不在的雷霆到了此处也稀疏如将熄的炭火,黯淡无光。唯有青虺传来的精神波动愈发急切,如同擂响的战鼓。
终于,在坑底一处倾斜而光滑的岩壁前,一点异样的光芒攫住了他们的视线。
那光源来自岩壁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半包裹在熔融后又凝固的岩石里。而在这片幽幽光源附近,赫然散落着几片散发着惊人威压的鳞片!
这些鳞片每一片都大如盾牌,形状与青虺的鳞片有几分相似,却更显厚重古老,色泽深紫近黑,边缘并不锋利,反而带着一种圆润沧桑的韵味。鳞片上密布着天然生成的、比吉雷岛民符文更加繁复玄奥的银白色纹路,此刻正与岩壁深处的星辉产生着微弱的共鸣,如同呼吸般明灭。
青虺灵魂深处的战栗与渴望,正是源于这些静静躺卧的古老鳞片!
“这是……”玄阴子瞳孔骤然收缩,凝神细辨着鳞片上那些流淌着岁月气息的古老纹路,“……竟是……远古雷虺的遗鳞!观其流转的玄奥光泽与浑然天成的道纹,其主生前血脉之力精纯磅礴,威压天成,绝非寻常异种可比!”
虺五百年化蛟,蛟千年化龙。然青虺本身亦是承袭了上古源血的异种,其血脉之悠远可追溯至鸿蒙初辟之时。眼前这些遗鳞所承载的气息,显然比当下这头青虺的血脉更为古老苍茫!对青虺而言,若能汲取炼化这些同源遗鳞中残存的磅礴本源之力,其裨益必将超乎想象!
然而,就在飞驰而至的青虺血脉贲张,按捺不住狂喜试图攫取遗鳞的刹那,异变陡生!
岩壁深处那点沉寂的星辉骤然炽亮,一道模糊得近乎溃散的虚影,无声无息自流转的光华中悄然浮现。
那虚影呈现细长而扭曲的轮廓,仿佛某种生物的残肢?它通体呈半透明状态,周身萦绕着无法磨灭的怨念。
虚影出现的刹那,一股彻骨寒意骤然弥漫,直透魂灵!小煞脊背毛发根根倒竖,发出警告性的低吼。孟青云更如坠冰窟,金丹最深处那一点魔种竟再次悸动,仿佛因遭遇某种更古老的“不详”而战栗!
玄阴子脸色剧变,一把拽住就要上前的青虺,厉喝道:“不对!这……并非宝物,似是某种……封印!这些远古雷虺遗鳞,恐怕并非自然脱落,而是被星辉封印之物击碎散落于此!吸引青虺的是遗鳞本身,但这星辉……是危险!”
他话音未落,那星辉虚影似感应到青虺身上同源的血脉气息,那股怨念骤然变得尖锐!无形的精神尖啸,裹挟着万古不化的恨意与诡异的吞噬欲望,直刺青虺!
“昂——!”青虺发出凄厉的咆哮,十数颗头颅癫狂乱舞,显然神魂正遭受重创。
“走!”玄阴子暴喝一声,袖袍猛地一卷,沛然莫御的灵力裹住孟青云和小煞,同时强行镇压住狂躁的青虺,身形朝外暴退!
玄阴子带着孟青云、小煞和挣扎不休的青虺急掠向远处,试图摆脱那诡谲巨坑。然而那被惊扰的不详怨念却如影随形,非但未因距离拉远而消散,反而化作一股无形的阴寒重压,如附骨之疽般死死攫住众人心神,更勾动蛰伏在道心深处的魔障,蠢蠢欲动。
“不妙!”玄阴子面色剧变,“此獠怨念已凝若实质,虽本体被镇,其散逸的气息却自成领域,能无限诱发心魔!此劫唯有尔等自行硬抗,我若动用超出此界法则的力量强行干预,必遭天道反噬,这具化身立时崩解!”
他话音未落,孟青云喉间猛地溢出一声闷哼,护体金光竟如沸水般翻腾!眼前景象骤然扭曲:
绝望与仇恨如潮水般涌来,他再度挥刃——弑父杀母、屠尽仇敌、血洗大雍皇朝……斩落白云道长、屠戮师兄弟、手刃澄心与桃月……
混沌金丹失控暴走,滔天魔煞之气吞没神智,他化作只知毁灭的魔头,将目之所及尽数碾碎;
结婴天劫轰然降临,心魔劫中万魔噬心,金丹寸寸皲裂,道基彻底崩塌,终落得身死道消……
无数幻境轮番撕扯,精准贯穿道心最脆弱的裂隙。与此同时,外界雷霆仿佛呼应着滔天怨念,变得愈发狂暴凶戾,趁他心神溃散之际疯狂撕扯肉身。内外交攻之下,孟青云瞬息坠入绝境,气息如溃堤般急剧衰颓,体表裂纹蛛网般蔓延,鲜血浸透残躯。
他齿关迸血,以超越常理的坚韧意志死死扼守灵台最后清明,《养魂蕴灵诀》在神魂剧痛中疯狂运转。他将这千刀万剐的痛楚视为锤炼,引九天雷霆为巨锤,不仅锻打筋骨,更疯狂捶打着濒临粉碎的意志。就在心魔即将彻底吞噬意识的刹那,亓家《斩运剑诀》中那斩断道途枷锁的决绝剑意,骤然在魂海中迸发!
“斩!”
没有剑,唯有意!孟青云以无上意志悍然凝聚一道无形剑意,向着脑海中纷乱的心魔幻境斩落!剑意斩断其与自身道心的连接,强行将恐惧、疑虑与绝望尽数剥离!
幻境微微一滞,虽未立时破碎,却给了他短暂的喘息之机。
另一边,小煞亦痛苦翻滚。它体内阴阳二气被外界不祥怨念与狂暴雷霆引动,骤然失衡,剧烈冲突,仿佛要将它由内而外生生撕裂!白毛与黑毛交界处迸溅出混乱的能量火花。就在它濒临失控暴走的刹那,传承记忆深处的某种本能被彻底激活——它竟开始疯狂鲸吞周遭狂暴的雷元力,不再炼化,而是将其化作一股蛮横“外力”,狠狠打入阴阳二气冲突的核心!
“吼!”小煞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身躯几欲爆裂!然而奇迹陡生,那至阳至刚、蕴含毁灭生机的雷霆之力,竟真个暂时压制住了暴走的阴阳二气,于其体内凝成一个以雷元为中和剂的危险平衡点!它的气息在剧痛中蜕变,愈发深邃而危险。
青虺的状况最为直观。庞大身躯在海中疯狂扭动,数颗头颅发出凄厉嘶鸣。远古同源遗鳞的召唤与星辉封印中散逸的死亡怨念交织,将它拖入更深沉的噩梦——那是它曾重伤濒死、无力回天的恐惧烙印。然而作为上古异兽,这份痛楚也将其骨子里的凶性彻底迸发!
“昂——!”饱含痛苦与暴怒的龙吟撕裂海底,青虺一颗头颅猛然睁开猩红巨目,竟硬生生压下了恐惧!磅礴妖力不顾一切地爆发开来,强行顶住了那针对神魂的怨念洪流,为孟青云与小煞分担了滔天压力。
“就是现在!”玄阴子目光如电,急喝道,“青云,小煞!那不祥的本体核心仍被禁锢在岩壁之中,它的力量需借遗鳞与怨念领域扩散!青虺已抗住正面冲击,你二人速速联手,破开岩壁,挖出其核心!此物并非无敌,不过是一缕残念依托异物苟存!”
孟青云强忍神魂撕裂般的剧痛,眼中厉芒暴涨。机不可失!他与小煞眼神交汇的刹那,身形已如离弦之箭射向坑底岩壁。
小煞发出震天咆哮,体内刚趋平衡却狂暴无比的阴阳雷煞之力,化作毁灭洪流,朝着星辉闪烁的岩壁狂暴倾泻!孟青云则将《九劫不灭体》运转至极致,拳锋凝聚着湮灭万物的破灭之力,化作疾风骤雨,狠狠轰落!
“轰隆隆!”
岩壁剧烈震颤,裂纹蛛网般蔓延。那星辉骤然炽烈,更尖锐的精神冲击与怨念如实质洪流般喷涌而出,试图阻截他们。
孟青云眼前幻象再起,但他此次早有防备,意志如利剑出鞘,接连斩破虚妄。同时,他贴身藏着的星核碎片传来刺骨冰寒,与那星辉隐隐共鸣。
“不够!力量还差得远!”玄阴子急喝,“那东西的禁锢异常坚固!”
孟青云一咬牙,掌中光芒乍现,星核碎片已握在手。冰冷的星辰之力瞬间注入体内,混沌之力裹挟着星核之力悍然轰出,岩壁却仍未彻底崩裂。
他眼中挣扎之色一闪而逝,猛地掏出了另一块碎片——在极西之地被那所谓守墓人标记过的星核碎片!